兩人站在燈火之外，腳下是柔軟的沙灘，身後是沉靜的夜海。
    夜空澄澈，星子點點落入海麵，如一池碎金。
    小火麒麟已經趴在敖丙肩上睡著了，小小的身子蜷縮著，耳朵時不時抖一抖，嘴角還帶著睡夢裏的咕噥。
    敖丙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在星光之下，側臉被柔光打亮，眼神沉靜而溫柔。
    海浪的歌聲讓人心安，敖丙的手忽然一動，從懷中緩緩喚出一件長物。
    那是一根漆黑如夜、鱗光若星的長棍。
    棍身之上纏繞著精致的龍紋，黑金交錯之間隱隱吐息，一道道細若發絲的銀色雷紋在龍鱗間遊走，散發著震懾心魂的氣息——
    宛如活物。
    “這是……”
    “龍鱗棍。”
    敖丙低聲道。
    他將那根棍子鄭重地雙手奉上，神色安靜，卻溫柔得令人心悸。
    “是我自己……從背脊最堅硬的一片龍鱗上剮下，淬煉三天三夜，才煉成的。”
    “師父，這棍子裏，有我的龍息。”
    “它能感應你的氣息，一旦你處於危險，會自行護主。”
    黎瑤怔住了。
    她手指微顫地輕輕撫過那棍身，還能感受到上麵尚未消退的殘溫與淺淺血痕——那是一片龍族之軀最核心、最堅不可摧的位置。
    她手下仿佛不是金屬，而是敖丙剝下的命骨。
    “你知不知道龍拔鱗是什麽滋味？”
    她低聲問，指腹停留在那道血痕上，語氣比風還輕。
    “那是……骨裂肌剝，血肉與神識同時撕裂。”
    “你……你傻嗎？餅餅。”
    她聲音一抖，鼻尖泛酸。
    而敖丙卻隻是低低一笑，像是怕她太難過，低頭靠近她耳邊輕聲道：
    “師父斷了赤金棍，怎麽能沒有新的武器？”
    “我還不夠強，不能幫你分擔太多……但我至少可以替你打造一把——能護你命的東西。”
    月光被層層雲卷拉得極長，像是誰的執念在天幕中遲遲不肯散去。
    黎瑤坐在臨海高台，手裏緊握著那根剛煉成的龍鱗棍，指尖因龍鱗鋒利劃破，血珠順著棍身緩緩滑落。
    ——滴血認主！
    她的身影與背後海天線重疊，清冷又孤獨，像一個將自己鎖進命運殺局的人。
    敖丙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望著她的背影，眼神晦暗而沉靜。
    風拂動他深藍長發，海霧卷起衣袍，他的身影與夜色融成一道修長剪影。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從小在龍宮長大，被父親稱為“龍族的希望”，背負的是整個東海的未來。
    申公豹對他說：“你不屬於自己，屬於族群。”
    族人對他說：“你天賦異稟，莫要辜負神脈。”
    而他最清楚，他從不曾見過自己的母親，也不曾被誰真正溫柔抱過。他的童年，就是被封鎖在海底煉獄的寒光與孤寂裏，一遍遍學著如何變強、如何隱忍、如何冷靜。
    他甚至不知道什麽叫“被人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來了。
    那個總愛碎碎念、大大咧咧的、但總是第一時間為他擋下殺招的人。
    她會抱他、哄他，會摸他頭發，會在天元鼎中幫救下龍族，會替他從浮屠界奪回兩個哥哥的龍珠。
    她明明是天尊座下高徒，神仙般的人物，卻在他麵前溫柔到骨子裏。
    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
    原來，有人對你好，不是因為你足夠有價值，而隻是因為你是“你”。
    那一瞬，某種根植骨髓的執念就悄悄生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他低頭看著黎瑤纖薄的背影，眼神緩緩柔下來，像海水深處沉靜不動的燈火，細致又長情。
    “師父，多想你，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不要回去你的世界了——
    ——好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輕得幾乎被晚風帶走。
    “師父，你不是說……遊戲裏黑悟空的寶物位置，你都記得嗎？”
    敖丙轉開雜亂的心緒。
    “那我們該去哪裏找最後一件？”
    黎瑤輕輕閉上眼，回憶如潮水般翻湧上來：
    她仰頭望向夜色沉沉的天際，眸中倒映著遠方的星火。
    “第五靈根‘身本憂’確實在夜叉族地底迷宮裏，我是靠夢境副本才打出來的……”
    “但最後一個——【舌嚐思】，是在通關遊戲隱藏結局後，挑戰‘黑神話中的終極神將’——楊戩，才能拿到。”
    “【舌嚐思】是所有靈器中最難拿的一個。”
    敖丙神情微變：“楊戩？”
    黎瑤點頭：“在遊戲中，我通關了隱藏主線，隻有打敗他，他才會主動獻出最後一件孫悟空的靈器。”
    “……也就是說，”她頓了頓，“想拿到這個根器，要麽他願意給，要麽——就得贏他。”
    她抬眼望向遠方，唇角帶起一絲複雜：“……這次，又得去問他了。”
    夜色沉沉，星輝如洗，海邊吹來溫柔的風，拂過鬢角，也拂過人心。
    黎瑤靠在沙灘邊的藤椅上，眼睫微垂，困意襲來，已輕輕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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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旁的小火麒麟也睡得很沉，團成一團，偶爾發出一聲軟糯的“嗚咕”，小鼻子還微微動了動。
    敖丙坐在她旁邊，一動不動地看了很久。
    他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但那一刻，看著她終於在殺局之外稍稍安心閉眼的模樣，他心底卻有些無法遏製的悸動。
    他輕輕伸出手，指尖先是落在她耳側，為她撥開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
    然後——
    他低頭，在她的發梢上，輕輕落下一吻。
    像雪落輕舟，怯怯又溫柔，藏著他從未說出口的深情。
    他靠得很近，低低地，羞澀卻溫柔地問了一句：
    “師父……你若是永遠都不回頭看我一眼，我是不是……就隻能這樣，偷偷地，喜歡你？”
    黎瑤沒有回答。
    海風拂來難得的寧靜，讓她這一個月來，終於能夠安然入睡。
    同一時刻，夜市不遠的另一側，浪濤聲伴著腳步聲傳來。
    太乙真人拄著拂塵，邁著他特有的方步走在沙灘邊：
    “哪吒娃兒，你走慢點噻——前麵拍賣會要開始咯！你娘說了，讓你拍一罐‘子母河’的水回去，說想再生個閨女，抽不出身，讓你代勞。”
    “你曉得不，那是女兒國的生命之河噻，傳說喝了就能生女兒！以後，我也想拍兩罐，拿去送人，現在大家都說生女兒好，貼心小棉襖喲！”
    哪吒沒說話，靜靜站在沙灘之上，幾縷發絲隨著海風肆意翻飛，眼下淡淡一抹青色，卻更襯得那張少年麵容鋒利如刀，俊逸而孤傲。
    兩人不知，隻要他們再往前走百米，就能看見黎瑤和敖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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