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山腳的暮色染紅了忘憂茶館的瓦簷，灶膛裏的火苗舔著鐵鍋，鍋中沸騰的陽春麵湯飄出縷縷白霧。林霄蹲在門檻上，用煙火刃的殘片削著一截桃木——木屑落地的刹那，竟化作幾尾朱紅色的小魚，在青石板上扭動著躍向屋簷。白芷倚在櫃台邊，指尖撫過《山海經》手抄本的扉頁，紙頁間突然滲出幾滴琥珀色的樹脂，落地凝成一隻巴掌大的孟極，蹭著她的裙角打滾。
    “林掌櫃！”獵戶老趙的破鑼嗓子從山道傳來，“雷澤那邊……天上裂了道口子！”
    林霄頭也不抬地甩出桃木屑，木屑在空中燃成一隻火鴉，振翅衝向雷澤方向。白芷的瞳孔驟然收縮——火鴉撞上一道無形的屏障，炸開的火星竟勾勒出一扇青銅巨門的輪廓，門扉半開，門縫中垂下一縷暗紅色的霧氣，霧中浮沉著無數青銅灶台的碎片。
    “歸墟之門……要重開了。”她猛地合上手抄本，書脊處彈出一枚玉簪，簪尖刻著初代編纂者的私印。
    門縫裏的饕餮紋
    雷澤上空的裂縫已蔓延至忘憂茶館的屋頂。林霄的煙火刃插入青石板，刀刃燃起的青火沿著地縫遊走，竟燒出一幅覆蓋整座山頭的饕餮紋圖騰。圖騰的獠牙處，正是青銅門所在的位置。
    “那老東西把歸墟的鑰匙藏在這兒。”林霄的指尖拂過圖騰，饕餮紋突然蠕動起來，紋路中滲出漆黑的黏液，“白芷，手抄本！”
    白芷拋出《山海經》，書頁在空中翻卷，每一頁都浮現出刑天、精衛、相柳的殘魂。殘魂嘶吼著撲向饕餮紋，卻在觸及黏液的瞬間被腐蝕成青煙。孟極幼崽突然躍上書頁，一口咬住刑天的殘魂，額間金紋大亮——殘魂竟在它口中凝成實體，化作一柄青銅巨斧。
    “孟極吞過未濟的魂火！”林霄猛然醒悟，“它能將虛影煉實！”
    巨斧劈向饕餮紋的刹那，地底傳來初代編纂者的冷笑。整座青石山轟然塌陷，露出埋在山腹中的青銅巨灶——灶台上釘著九具青丘狐屍，屍身圍成一圈，尾尖共同指向灶心的一盞青銅燈。
    九尾燃燈
    狐屍的尾巴突然立起，尾尖金紋化作鎖鏈纏住白芷。林霄的煙火刃砍在鎖鏈上，火星四濺中浮現出記憶碎片：百年前初代編纂者屠滅青丘時，將九尾狐的魂魄煉成燈油，隻為維持建木根係的生機。
    “原來建木不腐的代價，是青丘萬魂的煎熬。”白芷的瞳孔泛起血色，發間鑽出雪白的狐耳，“林霄，點火！”
    林霄的刀刃刺入灶心，青銅燈驟然亮起。火焰卻不是橙紅，而是狐尾般的雪白，火中浮現出嬰孩的虛影——他蜷縮在燈芯裏，九尾如蓮花般綻開，每一條尾巴都拴著根暗金色的因果線。
    “爹爹，這盞燈燒的是我的魂。”虛影的聲音帶著回響，“初代編纂者把我劈成兩半，一半封入玉璧當鑰匙，一半煉成燈芯做火引……現在，該合一了。”
    白芷的狐尾突然暴漲，尾尖金紋與嬰孩的因果線糾纏。青銅燈炸裂的瞬間，忘憂茶館的灶火猛然竄起三丈高，火光中浮出萬千人影——青石鎮的樵夫、雷澤邊的漁女、茶館裏的酒客……每個人影的心口都飄出一縷炊煙，煙絲匯成洪流，灌入歸墟之門的裂縫。
    人間薪火
    門內傳出饕餮的咆哮。林霄的煙火刃寸寸碎裂，碎片化作萬千星火融入炊煙。白芷的狐尾卷住青銅巨灶，灶台竟開始融化，鐵水流淌成河，河中浮起無數青銅碗盞——每個碗底都刻著“忘憂”二字，碗中盛著雷澤水、青石土、茶館簷角霜。
    “天道的裂痕，該用人間的煙火來補。”嬰孩的虛影徹底消散前，將半枚玉璧投入火中。玉璧融化的刹那，歸墟之門轟然閉合，門縫中卡著一片焦黑的狐尾毛。
    孟極幼崽突然躍起，叼住狐尾毛竄入茶館。灶台上的蒸籠無風自開，籠中躺著一枚白玉般的米糕，糕麵上用朱砂畫著三個牽手的影子——影子旁題著初代編纂者的絕筆：
    “至味原是癡。”
    尾聲：忘憂茶
    三年後的清明，青石山腳的桃花開得癲狂。林霄拎著竹籃上山，籃中裝著一壇新釀的桂花酒和一碗陽春麵。山腰的墳塚無碑無字，墳頭卻生著一株通體雪白的稻穗，穗上結的不是米粒，而是蜷縮的狐形玉雕。
    “白芷走前說，要在這裏種一株不死的建木。”他斟酒入土，酒液滲入墳塚的刹那，稻穗突然抖落玉雕。玉雕墜地化作孟極，額間金紋亮如朝陽。
    茶館的炊煙依舊嫋嫋。櫃台下的《山海經》手抄本悄然翻頁，泛黃的宣紙上浮出一行新字：
    “天道的縫，在茶館的茶垢裏。”
    山風穿堂而過，吹熄了灶膛裏最後一粒火星。孟極蜷在灰燼裏打鼾，爪下按著半塊饕餮牙，牙縫裏卡著片龍鱗——鱗上歪歪扭扭刻著嬰孩的字跡，墨跡未幹，似雨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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