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漢廢帝劉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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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劉賀,老劉家最荒唐的皇帝。不過你們史書上叫我"廢帝",這倒實在——畢竟我那個龍椅還沒坐熱乎,就被霍光那老匹夫一腳踹下來了。今兒個趁著地宮陰涼,跟你們念叨念叨我這三十四年,到底是怎麽把一手王炸打得稀爛的。
記得那天雨下得跟天河漏了似的,我抱著阿娘縫的布老虎躲在屏風後頭。前殿哭喪的動靜一陣陣飄過來,混著雨水砸在青銅簷角的叮當聲。乳母突然把我拽出來,往我嘴裏塞了塊飴糖:"小主子快別咬虎尾巴了,該換孝服啦。"
我那會兒哪懂什麽叫"襲爵"?就記得被套上三層麻衣,腰帶勒得晚飯都吐出來了。昌邑國的老臣們烏泱泱跪了一地,額頭貼著殿前的青磚。最前頭那個白胡子老頭顫巍巍舉起玉圭,我盯著上頭雕的蟠龍直樂——龍須上還沾著早上我抹的蜂蜜呢。
夜裏阿娘抱著我哭:"髆兒啊,往後再不能爬樹掏鳥窩了。"我抹著她眼淚問:"那能多吃糖糕不?"她噗嗤笑出聲,從袖子裏摸出塊馬蹄金:"看見沒?這個比糖糕甜,往後整個昌邑宮都是你的零嘴匣子。"
要說當王爺有什麽好?頭一樁就是能騎真正的戰馬。那年春獵,太傅非要我背《周禮》才許出門。我抄起硯台砸了他滿頭墨汁,帶著侍衛縱馬直奔泗水河。河灘蘆葦蕩裏驚起群野鴨,我張弓搭箭的當口,有個布衣少年突然竄出來攔馬:"殿下!前頭泥沼要吃人!"
後來才知道那是夥盜墓賊布的陷阱。我賞了那少年一袋五銖錢,他跪在地上直磕頭:"小的張安世,願為殿下當牛做馬。"這便是我收的第一個門客。當天夜裏,他教我往箭頭上抹蜂蜜:"野物中了這種箭,傷口爛得慢,能追出三五裏不丟。"
那是我頭回明白,有些規矩比《周禮》管用。第二天太傅告到阿娘那兒,我當著他麵把《周禮》撕了生火烤鹿肉。火光映著老頭的白胡子一抖一抖,像極了灶王爺的畫像。
元平元年的槐花開得邪乎,整個昌邑宮泡在甜膩膩的香氣裏。我正在後院逗新得的波斯貓,長史王吉連滾帶爬衝進來:"殿下!長安來使!要迎您當皇帝!"
我手一抖,貓兒撓了我三道血印子。傳詔的使者捧著玄色冕服進來時,我盯著上頭金線繡的十二章紋發愣——昨兒個我還跟門客打賭,說這輩子最遠就去過曲阜孔廟。
兩百多人的車隊往長安趕時,我悄悄掀開車簾。官道兩旁的黔首們跪得像割倒的麥子,有個小丫頭抬頭偷看,被她娘一巴掌按進土裏。我忽然想起張安世說的"泥沼吃人",後脊梁一陣發涼。
霍光在丹墀下接我的模樣,活像宗廟裏的青銅鼎成了精。這老家夥說話帶關中風,把"陛下"喊得像"癟三"。頭天上朝,我盯著他腰間玉具劍走神——劍鞘上鑲的綠鬆石,跟阿娘嫁妝箱子裏的好像。
要說我這二十七天都幹了啥?頭三天還算規矩,給昭帝哭靈時真擠出幾滴眼淚。第四天看見掖庭的宮女跳舞,突然想起昌邑的胡姬。第五天嚐了禦膳房的熊掌,覺得不如張安世烤的野兔子。第六天...咳,史官記的那堆破事,倒有七八成是真的。
最要命是那天夜裏,我偷了霍光的令符去太仆寺牽馬。看馬的老宦官跪著勸:"陛下,這可是高祖騎過的馬種!"我跨上馬背大笑:"高祖斬白蛇時,不也是渾小子一個?"結果那馬在馳道發了性,撞翻三駕鹽車。第二天霍光遞來奏章,我瞅見"桀紂之行"四個字,抓起硯台就砸。墨汁濺在他白須上,倒比冕旒上的玉串還晃眼。
七月十八的晨露特別重,我寢殿的紗帳都泛著潮氣。正夢見和阿娘在昌邑宮摘青梅,忽聽得殿外甲胄鏗鏘。中黃門蘇文闖進來時,我赤著腳跳下榻:"大膽!朕的鹿皮靴呢?"
老宦官撲通跪下,舉著的詔書直打顫:"太後有旨...廢...廢帝..."我抄起青銅燭台就要砸,卻見霍光從陰影裏踱出來。這老賊換了身絳紫朝服,玉佩撞得叮當響:"海昏侯,該上路了。"
被押出宮門時,我回頭看了眼未央宮。朝陽把鴟吻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朱雀大街上跪著我的昌邑舊部,血順著磚縫往我腳邊流。最前頭跪的是張安世,他抬頭衝我笑:"殿下,蜂蜜箭的法子別忘..."話沒說完,劍光就抹了他的脖子。
軟禁的日子像泡在陳醋壇子裏。頭兩年我成天砸東西,把先帝賞的青銅爵都摔成了片。第三年秋,郡守張敞送來盆菊花,我當著他麵把花瓣扯得精光:"告訴霍光,老子寧可當個花匠!"
後來學會裝瘋,在院裏學狗叫嚇唬暗探。有次故意打翻食盒,撿起塊黍餅往頭發上抹:"嘿嘿,金冠玉冠不如黍米冠。"窗根底下的小宦官憋笑憋得直抖,我背過身咽下嘴裏的血腥味——咬破舌尖換來的"瘋病",總得演得像樣些。
最揪心是女兒阿鸞滿月那天。乳母抱著孩子讓我瞧,我硬是扭著頭啃指甲:"抱走抱走!晦氣!"等人都退下,我把臉埋在被褥裏哭得打嗝。屋梁上老鼠啃木頭的聲音,跟當年未央宮的更漏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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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三年,宣帝突然封我當海昏侯。接詔時我正給阿鸞編蟈蟈籠,竹篾子把手指剌出道血口子。傳旨的謁者盯著我舔傷口,突然冷笑:"果然清狂不慧。"
帶著家眷往南邊蹚時,我在馬車裏數家當:二十七箱衣裳,四十九匣簡牘,還有阿娘臨終塞給我的金縷玉衣。過長江那日風浪大,玉衣箱子翻進江裏,我扒著船舷要跳,被侍衛死死按住。夜裏對著江月灌酒,忽然想起霍光死的那年,長安城飄了三天三夜紙錢灰。
當海昏侯這四年,我養成了半夜磨刀的習慣。豫章的銅鏡愛長綠斑,倒省得看清自己眼裏的血絲。有回揚州刺史來巡查,我蹲在田埂上捉螞蚱:"大人看我這侯當得可好?"他盯著我指甲縫裏的泥,嘴角直抽抽。
最不該見的是孫萬世。這老貨從長安偷跑來,張嘴就是"陛下當複辟"。我往他茶裏加了把鹽:"你嚐嚐,這是當年霍光喂我的醒酒湯。"他咂摸著嘴直皺眉,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鹹吧?老子喝了整整十年!"
就為這次會麵,宣帝削了我三千戶食邑。臨終前那晚,我攥著阿鸞的手交代:"墓裏多放《禮記》,少放兵器..."話沒說完,喉頭湧上的血把素紗中衣染得跟冕服一個色。
我在地宮牆上刻滿了"海昏"二字——刻得深了像"海",刻得淺了像"晦"。就像我這輩子,說是龍種,活成了個笑話。
棺槨上頭那麵孔子鏡,照了我三十四年。鏡背的漆畫聖賢像,倒比活人更懂冷暖。前些天有個穿白褂子的人摸我頭骨,嚷嚷著"牙結石嚴重"。我啐了口不存在的血沫子——你們懂個屁!那都是裝瘋時啃牆皮啃的!
要說最後悔的事?該是那年沒把霍光的胡子燒了。要是當初在宣室殿放把火,說不定現在未央宮遺址裏,還能找著我烤焦的玉璽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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