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漢質帝劉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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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元年的雪下得蹊蹺,正月十五該掛燈籠的日子,洛陽城卻白茫茫一片。母親把我推進阿姊的嫁妝箱時,那件繡著金雀的絳紅禮服還帶著熏籠餘溫。樟木香混著漆器氣味直往鼻子裏鑽,我從箱縫看見羽林郎的鐵甲映著雪光,像條銀鱗大蛇盤踞在庭院。
    "世子殿下莫怕。"徐常侍的聲音貼著箱蓋傳來,他往縫隙裏塞了塊冰涼的玉訣,"大將軍說請您進宮吃糖蒸酥酪。"這話讓我想起上月病逝的衝帝表哥,他入殮時嘴裏就含著塊玉。母親突然尖叫起來,我聽見玉簪摔碎的脆響,接著有溫熱的液體滴在箱蓋上——後來才知道,那是徐常侍被削去的半截手指。
    他們把我從箱子裏拽出來時,我死死攥著阿姊的珍珠耳璫。有個羽林郎想掰開我的手,被徐常侍用拂塵抽了臉:"仔細著!這可是要坐龍椅的主兒。"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我看見回廊下跪著的乳母馮媼,她發間的木槿絹花在風裏抖得厲害。那朵花第二天就出現在梁大將軍案頭,插在個斷了耳的青銅觚裏。
    德陽殿的龍椅比我想象的冷。登基那日,梁冀的劍鞘磕在玉階上叮當作響,他腰間新換的藍田玉帶扣,分明是父親去年獻給朝廷的壽禮。我數著冕旒垂下的玉藻,十二串白珠後麵,梁太後的翟衣紅得像凝固的血。她教我說的"惟賴大將軍輔政",被梁冀的大笑聲震碎在殿柱間。
    下朝後我在更衣室發現件怪事:中衣領口沾著褐紅色碎末。伺候更衣的小黃門撲通跪下,說這是前日朝會時,大鴻臚李固觸柱留下的腦漿。他顫抖著替我換上素紗襌衣時,我摸到他掌心有道新烙的"梁"字。
    第一次經筵日,太傅李固帶來個雕花漆盒。"陛下可知此為何物?"他掀開蓋子,十二枚桃木簡浸泡在黍酒裏,"這是孝殤皇帝用過的算籌。"酒氣混著血腥味衝進鼻腔,我突然想起衝帝表哥蒼白的手指——他臨終前三天還在學《九章算術》。
    那天黃昏我在永巷迷了路。夕陽把宮牆染成橘紅色時,我聽見銅雀籠裏傳來人語:"小皇帝活不過春分。"轉頭卻隻看見個小太監在喂鳥,他右手六根手指,往食槽撒粟米時像在彈箜篌。後來在太醫署的案卷裏看到記錄:衝帝駕崩當夜,值更太監正是六指。
    二月二龍抬頭,梁冀送來碗赤豆羹。銀匙碰到底部時發出輕響,撈上來是顆刻著"渤海"二字的玉印。我裝作失手打翻玉碗,看羹湯在青磚縫裏匯成條小河。當夜值宿的宮女換了人,新來的姑娘眼睛像極了阿姊,可她給我掖被角時,袖口露出截帶疤的手腕。
    清明前日隨梁太後謁陵,龍輦經過北邙山時,有烏鴉撞進簾帷。那畜牲爪上係著半截絲絛,看紋樣竟是渤海王府婢女所用。梁冀拔劍斬鴉時,血點濺在我杏黃袍擺上,暈開的花紋恰似母親最愛的辛夷花。回宮後發現,替我漿洗這衣裳的宮女投了井。
    穀雨那天下朝,我在宣室殿後牆發現行小字:"元嘉三年四月,帝幸太學。"手指剛撫過"帝"字劃痕,曹騰就像影子般冒出來:"陛下該練字了。"他袖中飄落的金屑沾在我袖口,後來太醫說那是西域鳩鳥的羽毛粉。
    五月初五的粽子宴上,我偷偷把雄黃酒倒進盆栽。梁冀舉著角黍大笑:"陛下可知屈原如何死的?"他牙齒間粘著黍米,像極了那年咬死我獵犬的野豬。當夜腹痛如絞,值夜太醫來診脈時,我瞥見他藥箱底層有塊帶"梁"字火漆的蠟丸。
    夏至日晷影最短時,我在石渠閣找到卷殘簡。竹簡上記載著衝帝臨終前的脈案:"手足厥冷,瞳散氣促",而當日當值的太醫令,此刻正在給梁太後配製養顏膏。閣樓突然響起腳步聲,我把殘簡塞進承露盤,青銅蟾蜍的舌頭刺破了掌心。
    最驚心動魄的是六月廿三的朝會。梁冀的奏章飄落在我膝頭,墨跡未幹的"青州鹽稅"四字像在淌血。我數著他朝服上蟠虺紋的數量,脫口說了句:"此跋扈將軍也。"殿內霎時死寂,李固的笏板掉在地上,梁冀佩玉的穗子突然齊根斷裂。退朝時發現,丹墀的螞蟻排成了"凶"字。
    那晚的蓮子羹格外甜膩。我舀起第三勺時,六指太監突然闖進來摔了漆盤。梁太後聞訊趕來時,我正把羹湯喂給簷下的白鸚鵡。那鳥兒撲騰兩下就僵了,喙裏流出黑血。曹騰跪下請罪說禦膳房混進了野葛,可我知道,他今晨剛收了個紫檀食盒。
    七月流火的深夜,我被胸口的灼痛驚醒。想要喚人,卻發現帷帳外站著梁冀。他手裏把玩著我的犀角梳,那是母親最後塞給我的物件。"陛下急病,該用虎狼藥了。"他捏開我下巴灌藥時,玉佩上沾著的胭脂蹭在我臉上——那香味分明是阿姊出閣時用的茉莉膏。
    最後記得的光景,是曹騰捧著詔書念"龍馭上賓"。梁太後的金護甲劃過我脖頸:"劉氏氣數盡了。"我想攥緊母親給的梳子,卻摸到滿手腥黏。銅雀在籠子裏突然長鳴,像極了那年渤海王府屋簷下的風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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