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蜀漢 蜀漢懷帝劉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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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亂世,記得小時候總被奶娘抱在懷裏,隔著窗欞看父親跨馬出征。建安二十四年的春天格外燥熱,漢中傳來的馬蹄聲震得成都城磚都在發顫。那年我十二歲,躲在宮牆後頭偷看父親穿著金甲歸來,甲胄上沾著血水和汗漬,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他下馬時踉蹌了一下,我這才發現他左臂的繃帶滲著暗紅。馬弁要攙他,被他甩開手罵了句"老子還能騎馬斬夏侯",聲音卻虛得像是從棉絮裏擠出來的。後來醫官說箭毒入骨,父親躺在床上教我認輿圖,手指點在定軍山時直打顫,把羊皮地圖戳出個窟窿。
"阿鬥過來。"父親用沒受傷的手招我,掌心還帶著鐵鏽味。我被他按著肩膀轉向文武百官時,能感覺到他手指在發抖。那是我第一次站在章武殿前,青石磚燙得腳底板發麻,父親的聲音在耳邊隆隆作響:"這江山,將來都是你的。"我仰頭看見他下巴上新添的刀疤,像條蜈蚣趴在胡須裏。身後黃門突然撞翻了銅鶴燈台,火苗竄上帷幔的瞬間,趙雲將軍的披風已經卷著火團甩出殿外。我縮在父親袍角下,聞到他身上混著血腥的汗味,突然想起前日獵場裏瀕死的麋鹿。
建興元年的雨下得特別急。我跪在靈堂裏,白幡被穿堂風吹得嘩嘩響。孔明先生的手按在我肩上,能摸到他掌心的繭子。先帝駕崩前把我托付給丞相時,我縮在龍床腳不敢哭出聲。父親的手已經瘦成枯枝,卻還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指甲掐進肉裏:"聽丞相的話...聽丞相的..."我拚命點頭,眼淚砸在錦被上洇出深色痕跡。那天夜裏丞相提著燈籠教我讀《出師表》,燭火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屏風上像是要撐破整個宮殿。"陛下可知先帝為何要三顧茅廬?"他忽然問。我攥著竹簡搖頭,看見他眼角細紋裏蓄著淚光。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突然大起來,淹沒了他的後半句話。
頭幾年上朝總犯困。蔣琬他們奏事的聲音像夏日的蟬鳴,嗡嗡地在殿梁上盤旋。有次議到南中叛亂,我脫口問要不要把荔枝樹都砍了——去年孟獲送來的荔枝蜜特別甜。殿內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香爐灰落下的聲音,董允的笏板啪嗒掉在地上。丞相輕咳一聲,說陛下仁德,平叛當以攻心為上。散朝後他帶我去校場,讓我試著拉開先帝的牛角弓,弓弦勒得虎口生疼也沒能拉開半寸。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投在箭垛上,丞相忽然說:"先帝當年在長阪坡,就是用這張弓射斷了曹純的將旗。"我摸著弓臂上的裂痕,突然覺得掌心發燙。
建興五年的冬天特別冷。我裹著狐裘看丞相在雪地裏排演八陣圖,鵝毛大雪落在他肩頭也不撣。侍衛們凍得直跺腳,丞相卻把積雪踩得咯吱作響,玄色大氅上結滿冰晶。他突然轉身問我:"陛下可知當年赤壁之戰,先帝如何在江上脫險?"我搖頭,他抓起把雪揉成團擲向空中:"靠的就是這漫天飛雪。"那天他教我畫地形圖,朱筆點在隴右時暈開一團紅漬,像未幹的血。爐火將熄時,丞相從袖中掏出塊烤得焦黑的麥餅,掰了半塊給我。咬下去才發現是陳糧,粗糲得劃嗓子。
第一次北伐那年我總夢見長安。朱雀大街的槐花香飄進成都,醒來枕巾都是濕的。李嚴送來戰報那天,我正在後苑鬥蛐蛐。竹筒裏裝著隴右的麥穗,說是上邽城外三十裏收的。我捏著麥粒問丞相何時能去長安看牡丹,他沉默片刻,說等收了麥子就啟程。後來街亭敗訊傳來,我躲在寢殿三天沒上朝,聽見趙雲在門外歎氣,鎧甲鱗片蹭著門框沙沙響。第四天清晨丞相跪在階前,鬢角沾著晨露說要自貶三級。我盯著他官帽上磨破的錦緞邊,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過,季漢的朝堂是靠無數個窟窿補丁撐起來的。
建興十二年的秋雨下得綿長。五丈原的捷報和訃告同時送到,素帛上還沾著渭水氣息。我盯著"星落秋風"四個字看了半宿,硯台裏的墨幹了又磨。黃門說驛馬跑死了三匹,才把丞相的遺表送進宮裏。展開時飄落幾根白須,粘在"臣亮言"三個字上。那晚靈柩回城,我赤腳跑到城門,看見白茫茫的孝幡鋪滿官道。扶棺時摸到柏木上的劍痕,是當年先帝親手刻的"漢"字。薑維說丞相臨終前盯著東北方的星空,手裏還攥著半卷隴西地圖。夜裏清點遺物,木牛流馬的圖紙邊壓著半塊麥餅,咬痕還清晰可辨。
後來蔣琬他們總勸我節儉,說宮裏的胭脂錢夠買三百匹戰馬。有次宴席上我多要了碗冰鎮梅湯,董允當場摔了玉箸。碎片濺到龍袍下擺時,我突然想起丞相生前總把果脯藏在袖子裏,下朝時偷偷塞給我。薑維進宮述職時總帶著隴西的風沙,有回他靴底掉出顆麥粒,在白玉磚上滾出老遠。我彎腰去撿,聽見他說漢中麥子又熟了一季。那天夜裏我盯著那顆麥粒,想起丞相棺木上的劍痕,突然明白他當年為何總在奏折裏夾帶麥穗。燭淚滴在案頭,凝成個小小的五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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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六年的蟬吵得人心煩。我坐在龍椅上數薑維鬢角的白發,他正說到陰平險峻,曹魏斷不會從此處進兵。黃皓在旁邊打扇,熏香嗆得人直咳嗽。散朝後去武庫查點兵器,摸到先帝的雌雄雙劍已經鏽得拔不出鞘。守庫老兵說成都今年雨水多,鐵器容易生黴斑。後來鄧艾兵臨城下時,我摸著宮牆上的裂痕,想起四十年前父親教我認"漢"字的情形。那天下著細雨,父親用佩劍在宮牆上刻字,石屑濺進我眼睛。"左邊三點水是漢江,右邊這橫是秦嶺..."他粗糙的手指劃過刻痕,我的眼淚把墨跡衝出道溝壑。
投降的帛書寫得特別慢,筆尖總往"禪"字上滴墨,把最後一橫暈成了淚痕。黃皓抖著手研墨,說洛陽的牡丹開得比成都早。我聽見宮門外百姓的哭喊聲,突然想起建興五年冬,丞相帶我去看城郊的麥田。新雪覆在麥苗上,他說來年開春就能抽穗。如今那些麥田該是金燦燦的了,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洛陽的冬天有地龍,比成都暖和。那天司馬昭宴客,蜀地的舞姬跳得比宮裏還好。有老臣在席間啜泣,我忙著嚐新貢的杏酪,酸甜滋味在舌尖化開時,忽然想起成都的荔枝蜜。司馬昭問是否思蜀,我指著殿角的青銅冰鑒說:"此間樂,不思蜀。"他大笑時胡須上的酒珠滴進金樽,蕩起一圈圈漣漪。散席後獨坐偏殿,摸到袖袋裏藏著的麥粒——從成都帶出來的那顆,已經在錦囊裏藏了十五年。窗外的魏宮飛簷上積著雪,月光照進來,滿地都是白茫茫的八陣圖。
前些日子夢見回到章武殿,父親正在訓斥偷吃糕點的黃門。我躲在柱子後麵偷笑,忽然看見丞相抱著輿圖匆匆走過,衣襟裏漏出幾根麥穗。醒來時聽見更鼓,才驚覺身在洛陽。枕邊錦囊裏的麥粒發了芽,嫩綠的細莖穿透織錦,在月光下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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