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朝南齊 齊明帝蕭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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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那年是南朝宋元嘉二十九年,換算成你們現在的紀年應該是公元452年。建康城飄著細雪,母親說產房外能聽見東宮的誦經聲。父親蕭道生當時隻是宋文帝的遠房堂侄,任始興郡丞,這個官職不過六百石俸祿,卻要養活我們這一大家子。
    六歲那年跟著父親到吳興上任,記得官舍後園有棵老梅樹。我總愛趴在樹幹上看螞蟻搬家,父親就站在廊下歎氣。那時不懂他為何總是眉頭深鎖,直到後來才明白,我們這一支在蘭陵蕭氏裏實在算不得顯赫。伯祖父蕭承之跟著劉宋皇室打天下,父親卻連個像樣的爵位都掙不到。
    十歲那年的變故來得突然。父親在任上染了風寒,原本隻是咳嗽,臘月裏突然就嘔了血。那天我跪在榻前,看他攥著我的手想說些什麽,最後隻吐出半句"要爭氣"就咽了氣。靈柩送回建康那日,城門口的守軍攔著我們盤問了半個時辰——寒門子弟,死了也不過是卷草席。
    轉機出現在元徽二年。堂叔蕭道成突然派人來接我們母子,說是要過繼我當嗣子。那年我二十三歲,已經娶了劉氏為妻。站在齊王府的朱漆大門前,我盯著門環上的狻猊紋樣,指甲掐進掌心。母親在轎子裏抹著淚說:"鸞兒,這是你父親在天之靈保佑。"
    在齊王府的日子並不好過。蕭道成有七個親生兒子,我這個過繼來的就像廊下的青苔,礙眼卻又除不掉。記得有次宴飲,老五蕭曄喝醉了,拍著我的肩說:"二哥你這嗣子當得真劃算,白撿個王爺當。"滿座哄笑中,我咽下酒盞裏的苦,賠著笑說:"五弟說的是。"
    永明元年蕭道成稱帝,我跟著搬進了台城。新帝大封宗室,我得了西昌侯的爵位。冊封那天,禮官捧著金印進來時,我正給嫡母劉皇後抄《法華經》。墨跡未幹的經文上突然落了兩滴水漬,這才驚覺自己竟掉了淚。
    在禁軍當差的第三年,太子蕭賾看中了我的謹慎。永明五年春,他舉薦我出任吳興太守。離京那日,太子特意在玄武湖設宴,席間說了句:"孤這些弟弟們沒個省心的,你在地方上多留心。"回程的船上,幕僚謝朓提醒我:"侯爺,太子這是要您當耳目呢。"
    太守任上遇到件棘手事。永明七年秋,吳興大旱,豪強周氏私占官渠。我帶著衙役去查,周家老太爺拄著拐杖出來,指著我說:"當年你父親在我家吃酒,還要喚我聲世叔。"當夜我寫了封密奏,七日後建康來旨,周氏滿門流放交州。這事後來被記在《南齊書》裏,說我"治郡嚴明,豪右斂跡"。
    永明十一年,太子蕭賾繼位。我奉召回京任侍中,掌管禁軍。新帝有頭疼的毛病,常讓我在禦榻前讀奏章。有次讀到江州刺史王敬則的請安折子,皇帝突然冷笑:"這老匹夫又想要開府儀同三司。"我低頭磨墨,裝作沒聽見。
    變故發生在永明十三年冬。皇帝在式乾殿昏倒,臨終前抓著我的手說:"西昌侯...輔佐...太孫..."話沒說完就斷了氣。我看著跪了滿地的宗室,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父親咽氣時的場景。太孫蕭昭業才十五歲,龍袍穿在他身上像偷穿大人衣裳。
    輔政的日子比想象中艱難。尚書令蕭子良總想架空我,中書舍人茹法亮又和太後的娘家勾連。最頭疼的是小皇帝,剛守完孝就帶著宦官鬥雞走馬。有次他非要騎我的青驄馬,結果摔斷了腿,反倒罰我跪在宣陽門外兩個時辰。
    隆昌元年春,事情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帝把先帝的寵妃霍氏接進自己寢宮,又在宮裏設市,讓宮女扮作商販。我連夜召來衛尉蕭諶,他是我從吳興帶出來的舊部。燭火搖曳中,我盯著他腰間的環首刀:"先帝遺詔說要保全太孫,可如今..."
    七月丁酉夜,建康城下著暴雨。我帶著甲士衝進雲龍門時,皇帝正在玩投壺遊戲。他看見我渾身濕透的樣子,居然笑著說:"西昌侯來得正好,陪朕賭一局如何?"我讓蕭諶把他押到西齋,轉身時聽見玉壺摔碎的聲音。
    廢帝詔書是我親自起草的。筆尖懸在"淫亂"二字上許久,墨汁滴在絹帛上暈開黑斑。太後王氏看完詔書,突然撲過來撕扯我的朝服:"你們蕭家男人都不得好死!"我站在原地任她抓撓,直到侍女把她架走。那天黃昏,我在太廟跪了三個時辰,香灰落滿肩頭。
    海陵王蕭昭文被扶上皇位那日,我在太極殿的梁柱後看見蕭諶在擦刀。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發抖,連平身都說不利索。退朝後,鎮軍將軍王廣之攔住我:"侯爺真要學霍光故事?"我望著宮牆上盤旋的烏鴉,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霍光最後被滅族了。"
    建武元年十月,星象官說紫微垣有異動。我在書房枯坐到三更,突然起身寫了禪位詔書。蕭諶帶兵圍住海陵王府時,那個十六歲的孩子正在畫竹。他抬頭笑了笑:"朕早知道有這天。"第二天大朝會,我穿著十二章紋袞服接受百官朝拜,玉階下的山呼聲震得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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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後的第一道詔令是恢複檢籍。那夜我在宣德殿批閱奏章,聽見外頭更鼓響了三遍。禦史中丞徐孝嗣進來說:"陛下,會稽虞氏查出隱戶三百。"我朱筆一圈:"男丁充軍,女眷沒入織室。"徐孝嗣欲言又止,最終默默退下。
    最棘手的是那些宗室王爺。鄱陽王蕭鏘送來賀表,字跡比往常工整三分;桂陽王蕭鑠在封地招兵買馬;江夏王蕭鋒更放肆,竟在詩裏寫"朱門酒肉臭"。我召來茹法亮,他躬身遞上名冊:"按陛下吩咐,都預備好了。"
    屠殺從臘月開始。首先遭殃的是蕭子良的幾個兒子,接著是蕭道成的庶支。臨川王蕭映被毒死在赴宴途中,湘東王蕭晷的別院突然起火。那段時間,建康城的狗聞到血腥味都會狂吠。有次半夜驚醒,看見燭影裏有個人影,拔劍砍去才發現是屏風上的刺繡。
    尚書仆射王晏勸我寬仁,我把他貶去廣州當刺史。他離京那日,我站在城樓上目送馬車遠去,忽然想起永明年間我們同在太子府當差。那時他總愛說:"亂世當用重典。"如今這話倒應驗在他自己身上。
    永泰元年春,大司馬王敬則反了。檄文裏罵我"屠戮宗室,人神共憤"。我派左興盛率軍平叛,臨行前賜他寶劍:"若見著王敬則,替朕問問他,永明七年的吳興官渠可還通暢?"後來聽說王敬則被斬於錢塘江畔,首級送回來時,眼睛還睜著。
    病痛是從處理蕭遙光謀反案時開始的。那天正在審問犯人,突然咳出黑血,染紅了案上的供詞。太醫說是勞損過度,開了安神湯藥。夜裏常夢見父親臨終的場景,隻是這次他滿臉是血,反複說著"要爭氣"。
    最痛心的是次子蕭寶玄的背叛。他勾結崔慧景造反,圍困台城整整十日。我站在朱雀門上,看見他的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後來叛軍潰散,蕭寶玄被押到跟前時,我問他:"你也想要這個位置?"他昂著頭不說話,那眼神像極了當年在齊王府嘲笑我的蕭曄。
    臨終前三個月,我開始著手撰寫《遺詔》。手抖得厲害,字跡歪斜如蚯蚓。特意囑咐要讓蕭寶卷繼位,雖然知道這孩子暴戾,但其他兒子更不成器。茹法亮跪在榻前哭,我喘著氣說:"哭什麽...去把朕的朝服...拿來..."
    永元元年七月壬寅,我躺在含章殿的龍床上,聽見更漏的聲音越來越遠。恍惚間又回到吳興官舍,老梅樹下的螞蟻排成長隊,父親在廊下招手:"鸞兒,該練字了。"突然喉嚨發甜,最後的意識是滿嘴鐵鏽味。史官後來寫我"性猜忌,亟行誅戮",卻沒人記得我最後看見的,是十歲那年父親咽氣時攥緊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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