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朝南齊 齊廢帝蕭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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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蕭寶卷,南朝南齊的第六個皇帝,後世罵我“東昏侯”,但當年坐在建康城那把龍椅上時,沒人敢這麽叫。我是齊明帝蕭鸞的次子,生在大明八年464年)的深秋。記得小時候宮裏的老宦官說過,我出生那日,建康城刮了三天三夜的北風,朱雀航的旗杆折了十七根——這話不知真假,反正後來總有人拿這個說事,說我生來就是亂世的禍根。
    五歲那年,我跟著母親劉惠端住在西州城的別院。說是皇子,其實連宮裏的石階都沒摸過。父親那時還是西昌侯,整日忙著在尚書台處理文書,偶爾來看我們母子,總帶著一身墨汁味。記得最清楚的是永明五年487年)的除夕,父親破天荒帶我去看燈市。我騎在他肩上,看著滿街的魚龍燈把秦淮河映得通紅,他忽然說:“寶卷,記住這熱鬧。”後來才懂,那是他最後一次以臣子身份看建康城的燈火。次年春天,他就帶著親兵衝進了台城。
    建武元年494年)的政變來得突然。我十一歲,正跟著師傅學《論語》,突然被塞進馬車連夜奔逃。車簾外火光衝天,馬蹄聲像暴雨一樣砸在青石板上。三日後在石頭城見到父親,他身上的鐵甲還沾著血,卻笑著摸我的頭:“從今往後,你就是太子了。”那笑容讓我後背發涼,後來才聽說,那夜他親手勒死了鬱林王蕭昭業。
    當太子的日子比想象中煎熬。每日寅時就要爬起來聽朝,那些白胡子老頭說的話十句有八句聽不懂。父親總坐在禦座上盯著我,目光像刀子刮過脊梁。有次我在朝會上打瞌睡,散朝後他把我拽到宣德殿,指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冷笑:“你以為這是過家家?”那夜我跪在青磚地上抄《韓非子》,抄到手指滲血才明白,這皇位是要拿人命墊起來的。
    永泰元年498年)七月,父親咽氣那晚,我在靈堂守夜。燭火搖曳間,聽見門外蕭遙光和蕭坦之在低聲爭執。“十五歲的娃娃懂什麽朝政”“不如效霍光故事”…我死死攥著孝衣,指甲掐進掌心。五更天時,尚書令徐孝嗣捧著玉璽進來,我伸手去接,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那年我虛歲十五,實歲不過十四歲三個月零九天。
    剛登基那半年,我試過當個好皇帝。記得頭一道詔書是減免三吳地區賦稅,結果蕭遙光當庭摔了笏板:“先帝屍骨未寒,陛下就要壞祖宗成法?”後來才知道,那些減掉的稅銀,原是該進他們幾大世家的私庫。再往後,連宮裏要修個漏雨的偏殿,戶部都能扯出十幾條諫言。有天夜裏在式乾殿,我把奏折全掃到地上,衝茹法亮吼:“到底誰是皇帝?”
    梅蟲兒就是這時候冒出來的。這個會口技的小黃門有雙狐狸似的眼睛,某日給我表演各州刺史上朝的模樣,把蕭坦之走路的八字步學得惟妙惟肖。我笑得打翻了茶盞,他趁機湊過來:“陛下可知,蕭領軍在玄武湖養了三百私兵?”那夜我做了整宿噩夢,夢見自己被鐵鏈鎖在太極殿,滿朝文武都變成了青麵獠牙的惡鬼。
    永元元年499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二月初三,我在華林園射雉,箭剛離弦,突然有禁軍來報蕭遙光反了。那叛軍頭子竟是我堂叔蕭寶玄,帶著五千甲士把台城圍得像鐵桶。我攥著弓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人頭,忽然想起父親臨終的話:“帝王之道,在殺人。”轉頭對蕭坦之說:“把蕭寶玄三個兒子的人頭掛上城門。”那日殘陽如血,叛軍的哀嚎聲在暮色裏格外刺耳。
    平叛後的慶功宴上,我喝得大醉。茹法亮攙我去更衣時,突然壓低聲音:“陛下可想過,蕭坦之的兵權…”我猛地清醒過來,酒液順著衣襟往下滴。三日後,領軍將軍府被查抄,搜出的鎧甲能裝備三個營。蕭坦之被賜死那天下著暴雨,我躲在垂簾後看他喝下鴆酒。他臨死前突然大笑:“先帝啊,你選的好兒子!”笑聲混著雷聲,震得我耳膜生疼。
    從那以後,我像是被什麽附了身。上朝時看見誰多眨一下眼都覺得在算計我。有個禦史台的言官總愛挑刺,我讓梅蟲兒把他綁在太極殿前喂蚊子;聽說江州刺史私下祭拜蕭遙光,直接派羽林軍屠了他滿門。建康城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連禦膳房做的羹湯都泛著鐵鏽味。有天夜裏驚醒,發現自己在掐梅蟲兒的脖子——他舉著銅鏡讓我看,鏡中人眼窩深陷,活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永元二年500年)開春,北魏的狼煙燒過了淮河。滿朝文武吵了三天,最後推了個老將崔慧景去迎敵。出征那日我在朱雀門閱兵,看著那些麵黃肌瘦的士卒,心知這仗贏不了。果然,兩個月後戰報傳來,十萬大軍在壽陽城下潰敗。北魏騎兵像蝗蟲一樣南下,江淮的急報雪片般飛來,我卻躲在閱武堂裏鬥雞——那些羽毛鮮亮的畜生啄食時,至少不會用看死人的眼神瞪我。
    六月最熱的那天,北魏的先鋒離建康隻剩三百裏。滿城權貴都在收拾細軟,連宮裏的太監都在偷運瓷器。我帶著三百親衛逃出玄武門時,回頭望見台城的飛簷在火光中坍塌,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父親教我寫的第一個字是“齊”。那夜在江乘縣的破廟裏,我攥著玉璽蜷在草堆上,聽見外麵野狗在啃食屍體,這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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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押到平城那天是臘月初八。北魏皇帝拓跋宏在太極殿接見,我穿著單衣跪在青磚地上,聽他慢悠悠地問:“齊主可會背《出師表》?”殿內哄笑聲響成一片。後來被關在小院裏,看守的鮮卑兵常隔著柵欄扔石子:“南朝小兒,唱個曲來聽!”最難受的不是羞辱,是平城的風——裹著沙粒往骨頭縫裏鑽,比建康的梅雨還蝕人。
    中興元年501年)開春,蕭衍起兵的消息傳進囚院。那天我正蹲在牆角數螞蟻,突然聽見外麵馬蹄聲震天。鮮卑守衛慌亂地跑來跑去,有人用胡語大喊“南人打來了”。夜裏火光衝天時,我縮在床底發抖,直到有人掀開帳子——竟是當年東宮的舊屬王珍國。他背著我衝出火海時,我聞到他鎧甲上的血腥味,突然哭得喘不上氣。那是我自登基後第一次流淚。
    回到建康已是物是人非。蕭衍把皇宮搬到了江陵,隻給我留了處破敗的別院。每天聽著更漏聲等死,反倒比當皇帝時踏實。有天梅蟲兒偷了壺酒進來,這個跟了我七年的佞臣頭發都白了。他斟酒時手抖得厲害:“陛下可知,當年蕭坦之的幼子還活著?”我盯著酒盞裏的倒影,那張三十出頭的臉已然枯槁如老翁。酒入喉時,突然想起十五歲那年登基大典上喝的椒酒,也是這般灼心燒肺。
    中興二年502年)四月十七,蕭衍的使臣帶著詔書來了。我跪接“東昏侯”封號時,聽見廊下燕子在築新巢。流放巴州的路上,經過當年射雉的華林園,荒草叢裏竄出隻野雉,羽色黯淡得像燒焦的紙。押送官說這叫“鳳凰涅盤”,我笑得咳嗽不止——哪有什麽鳳凰,不過是亂世裏撲騰的扁毛畜生。
    最後的日子是在長江邊的草棚裏度過的。漁夫們常說江水通靈,我常對著江麵自言自語。有天霧大,恍惚看見父親乘舟而來,還是永明年間穿文官袍的模樣。他伸手要拉我,我卻後退半步:“阿父,孩兒把江山弄丟了。”他歎氣化入江霧,留我獨對滔滔江水。臨終那夜,江風送來建康城的鍾聲,三十一歲的我蜷在茅草堆裏,突然很想吃母親做的杏酪——那甜味自她死後,我再沒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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