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後梁 郢王朱友珪
字數:7188 加入書籤
我後來總愛盯著大殿房梁上的雕花發呆。那些盤踞在木頭裏的蟠龍張牙舞爪,爪子快把木頭刨出裂痕。當年我爹坐在這把龍椅上時,這些木頭還新得很,如今西北角已經蛀空了一大塊。當年我踩著那些蛀孔爬上龍椅時,何嚐不是像條蟲子在啃這天下?不過這都是後話了,該從哪說起呢?
我娘是個營妓,這事我八歲才懂。那會兒我們住在亳州城外的土屋裏,我蹲在門檻上剝豌豆,聽見隔壁賣豆腐的婆子跟人嘀咕:"朱三將軍的野種又大了一歲"。我端著簸箕衝出去,豌豆撒得滿地滾,婆子的豆腐擔子被我掀翻在泥裏。我娘追出來拽我胳膊,她的袖子滑下去半截,露出塊暗紅的疤——那是前年節度使來軍營巡查,有個校尉喝多了拿火鉗燙的。
"娘,朱三將軍是誰?"夜裏我摸著那道疤問。油燈的光暈在她臉上晃,我頭回發現她眼角細紋像蛛網,她才二十二歲。她忽然把我整個腦袋按進懷裏,我聞到她發間殘留的脂粉味混著灶灰:"是你爹,你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大英雄"是在中和三年冬天。那年黃河凍得能跑馬,我十歲生辰那天,十幾個鐵甲軍士撞開了我們的破木門。領頭那個絡腮胡一把揪住我衣領,我娘撲上來咬他手腕,被他反手抽得撞在牆根。我抄起灶台上的菜刀要砍,突然聽見馬蹄聲裏有人喊:"住手!"
那是我爹。他裹著黑貂裘坐在馬上,馬鞍上掛著顆血淋淋的人頭。後來才知道那是秦宗權的部將,早上剛被他陣斬。我仰頭看他,他眉骨上有道疤,把眉毛劈成兩截,這讓他看人時總像在皺眉。他甩了鞭稍指我:"像,跟我年輕時一個模子刻的。"這話是說給身後親兵聽的。
我娘當晚就被留在亳州。我裹著件不合身的皮甲坐在馬背上,背後是我爹鐵甲透出的寒氣。他教我認北鬥星:"看見勺柄指的方向沒?往北三百裏就是汴州。"我脖子仰得發酸,突然聽見他嗤笑:"別學你娘咬嘴唇,娘們唧唧的。"
汴梁城的朱府大得讓我發慌。我被扔進西跨院,每天有兩個老嬤嬤盯著我背《孝經》。三個月後我逃出來,在演武場看見我大哥友裕練槊。他比我大三歲,銀甲白袍,紅纓槍耍得水潑不進。我躲在兵器架後麵偷看,被他發現後一槍挑飛了我的襆頭。槍尖擦著我耳朵過去,血珠子滴在鎖子甲上,他說:"野種也配摸兵器?"
那晚我在馬廄裏找到半截斷槍,對著草垛捅了整宿。卯時二刻,我爹帶著親兵來牽馬,我正握著槍杆在泥地裏打滾。他踹了我一腳,靴子陷進我肋骨縫裏:"要學就正大光明學!"第二天,我有了自己的木槍,長度比著我的身高削的,槍頭包著厚布。
光啟元年春,我十三歲,跟著我爹打魏博。那是我頭回見真正的戰場。羅弘信的紅翎軍在河灘上列陣,箭雨落下來時,我死死攥著韁繩不敢動。我爹的赤旗從我頭頂掃過,他吼聲比戰鼓還響:"老子的種寧可死在馬蹄下!"我閉著眼衝出去,長槍紮進個獨眼騎兵的肚子。熱乎乎的血噴了我滿臉,那人的腸子纏在我槍杆上。回營後我吐了半宿,聽見帳外我爹跟敬翔說:"這崽子夠狠。"
我在軍中漸漸有了諢號"小朱三"。乾寧二年打兗州,我帶著三百輕騎繞到朱瑾後方燒糧草。火光照亮城頭時,我看見朱瑄的守將舉著長斧劈來。那一斧砍碎了我的肩甲,我反手把短刀捅進他咽喉。回營路上血浸透了半邊身子,我爹親手給我裹傷時說:"明日慶功宴,你坐我右手邊。"
那場慶功宴擺了三天。我穿著新製的明光鎧,看我爹把繳獲的金杯賞給眾將。酒過三巡,他忽然把個舞姬拽到懷裏,那女人眉梢有顆痣,像我娘。我捏碎了手裏的瑪瑙杯,碎碴子紮進掌心。第二天拔營時,敬翔策馬跟我並行:"二公子,汴梁城裏剛添了位三公子。"我知道他說的是友貞,那個奶娘抱著都會哭的娃娃。
天複三年圍鳳翔,我在雪地裏趴了七天七夜。李茂貞的騎兵隊每天從我們藏身的溝壑旁經過,能聽見他們抱怨朝廷賞賜太少。第八天我帶著凍傷的腳突襲糧道,搶回來三十車粟米。我爹拍著我肩膀大笑,轉頭卻把繳獲的玉帶賞給了友文。那晚我在營帳裏磨刀,敬翔掀簾進來遞給我一壺酒:"二公子可知,大公子屋裏新添了吳越進貢的錯金鼎?"
長安城破那日,我親手斬了韓全誨。那閹人血濺在太極殿的蟠龍柱上時,我爹正扶著昭宗上禦座。皇帝的手抖得厲害,我爹握著他的手腕說:"陛下莫怕,朱全忠在此。"退到殿外時,張氏遞給我帕子擦臉,她手指比雪還涼。那是我爹新納的侍妾,後來成了他最寵愛的女人。
回汴梁的船上,我聽見崔胤跟我爹密談。艙板縫隙漏下的光斑在他臉上跳動:"唐室氣數已盡,主公當效曹丕故事。"浪頭打來,我死死抓住纜繩。河風裏帶著血腥味,我想起七歲那年掀翻的豆腐擔子,白花花的豆腐腦滲進黑泥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天佑四年那個春天,我蹲在汴河邊的柳樹下磨劍。新發的柳芽落在劍刃上,被我一吹就斷成兩截。河水裏飄著紮彩樓的碎綢子,半個月前我爹剛在洛陽登基,改元開平。我拿劍尖挑開水麵的浮萍,倒影裏我的襆頭鑲了金邊——我現在是郢王了,可上個月初八朝會,友文站的位置比我靠前兩步。
"二弟好雅興。"友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時,我劍已經橫在他喉頭。他新蓄的胡子修剪得齊整,懷裏抱著個鎏金暖爐,"大哥在紫宸殿試穿袞服呢,聽說繡娘用了二十兩金線。"劍刃壓出一道血痕,他還在笑:"爹說要給三哥加封梁王。"
我收了劍扭頭就走。宮牆根下遇見張氏的車駕,簾子掀開條縫,露出半張敷了珍珠粉的臉:"郢王殿下,陛下讓您申時去校場。"她如今是皇後了,可我還是聞得見那股子脂粉味,跟我娘當年用的劣貨一個香型。
校場的黃土夯得比鐵還硬。我爹——現在該叫陛下了——正在試新製的神臂弩。箭矢穿透三層鐵甲時,他笑得胡須亂顫:"有此利器,李存勖那黃口小兒何足道哉!"轉頭看見我跪在塵土裏,他隨手拋來塊玉佩:"河陽節度使的位置給你留著。"
出宮時撞見敬翔的轎子。這老狐狸掀簾子露出半張陰惻惻的臉:"郢王可知,博王府昨夜進了六車青州石?"我攥著玉佩沒說話。青州石是修陵寢用的,友文這是給自己備壽材呢,還是給旁人?
乾化元年深秋,我在潞州跟晉軍對峙。李存勖的鴉軍趁夜劫營,火燒著糧草時,我光著腳衝出營帳。親兵牽來的馬中了流矢,我搶了匹無鞍馬往北狂奔。天亮時清點殘部,左臂被流箭擦出的傷口結了黑痂。副將問我是否求援,我把箭鏃按進傷口:"寫捷報,就說斬首三千。"
回朝那天正趕上重陽宴。我爹把菊花酒潑在我臉上時,酒液順著下巴滴進鎖子甲:"李嗣源都打到邢州了,你還有臉報捷?"瓷盞砸在額角,血混著酒辣眼睛。我瞥見友文在笑,他麵前的蟹殼堆成小山。
夜裏我去禦馬監偷馬。烏雲踏雪的蹄子包了棉布,還是驚動了守夜的宦官。我在城郊林子裏狂奔,直到撞見巡夜的龍驤軍。帶隊的偏將舉著火把照我臉:"喲,這不是白日裏挨訓的..."我策馬撞翻他,搶過火把扔進草料堆。
火光驚動了整個汴梁城。我在城樓上看著救火的人群像搬食的螞蟻,身後響起張氏特有的細碎腳步聲。她這次沒敷粉,眼角堆著皺紋:"陛下咳血了。"我說我知道,上個月往禦藥房安插的人早報過信。她忽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進肉裏:"博王前日往洛陽送了十二個孌童。"
我爹的病是打雷雨夜開始重的。乾化二年春,驚蟄的炸雷劈斷了太廟前的柏樹。我在偏殿聞見艾草混著血腥氣,張氏隔著屏風哭:"太醫說要用親生子心頭肉做藥引。"我握刀的手很穩,刀尖挑開衣襟時,我爹突然睜眼:"讓友文來。"
那晚我在博王府牆外站到三更。府裏絲竹聲就沒斷過,隔著水渠都能聞到酒臭。巡更的老卒跟我搭話:"郢王也來聽曲?"我把錢袋扔給他:"買酒喝,今夜什麽都沒看見。"轉身時聽見府門開闔,四個壯漢抬著鑲玉肩輿出來,上麵堆的錦被裏露出一截雪白腳踝。
端陽節宮宴,我爹是被抬著上殿的。龍袍裹著的身子像副空架子,說話聲卻還炸耳朵:"晉軍奪了鎮州,你們還有心思吃粽子!"他摔了白玉盤,碎片濺到我靴麵上。友文起身攙扶,我瞧見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我去年在幽州繳獲的。
散朝後敬翔在回廊堵我。老東西的襆頭被雨打濕半邊:"郢王可聽過"五步血璽"的典故?"我按著劍柄沒吭聲。他自顧自說下去:"當年趙高在望夷宮..."忽然噤聲,遠處張氏正帶著太醫匆匆走過。
七月初三夜,馮廷諤翻進我府邸時帶了股腐臭味。這個控鶴都的牙將滿眼血絲:"陛下今早召博王入寢宮,說了半個時辰。"我擦劍的手沒停:"讓你找的人呢?在玄武門外,三百死士,都是跟過郢王打魏博的老兵。"
更漏滴到子時,我把虎符按進紅泥。印文是反的,當年在陝州仿製的贗品終於派上用場。馮廷諤舔著嘴唇問:"皇後那邊..."我劈手給他一耳光:"哪有什麽皇後!"銅鏡裏我的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像極了當年在潞州火場逃出來的模樣。
初七晌午,張氏身邊的宮女塞給我半塊玉玨。我在禦花園假山後見她時,她發髻上插著金步搖,說話卻打著顫:"陛下擬了詔書,存在友文處。"我捏著她下巴逼她抬頭,這才發現她抹了厚粉也蓋不住青黑的眼圈:"娘娘別是夢魘了?"她突然拽著我手往衣襟裏塞,摸到個硬物——是半塊兵符。
弑父那夜其實悶熱得很。我帶著馮廷諤摸進宮時,蟬鳴吵得人心慌。寢殿外當值的是趙岩,這小子去年賭錢欠了我八百兩。他衝我比劃三根手指,我點頭,他立刻軟綿綿癱在台階上裝醉。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爹的鼾聲像破風箱。龍床邊的鎏金香爐還燃著,我認出是張氏上月求的安神香。馮廷諤的刀舉到半空突然頓住——老東西睜眼了。到底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人,喉嚨被扼住還能嘶吼:"逆子!"我撲上去壓住他揮舞的胳膊,感覺他中指的鐵指箍硌得我鎖骨生疼。馮廷諤連捅九刀,血噴上帳頂的日月紋繡,那輪金線繡的太陽漸漸泡成暗紅色。
張氏是寅時來的。她沒看床上那堆血肉,徑直打開暗格取出玉璽:"控鶴軍已圍了博王府。"我抓著她的手按在璽印上,冰涼:"娘娘該改口叫陛下了。"她抽手時在我掌心劃了道血痕,我才發現她指甲縫裏嵌著肉渣。
殺友文用了三刻鍾。他穿著杏黃寢衣被拖到丹墀前時,還在喊:"我有傳位詔書!"我讓馮廷諤當眾剖開他衣襟,羊皮詔書被血浸透了一半。友文的翡翠扳指卡在石縫裏,我踩著他手指摳出來,對著火光能看見裏麵絮狀的血絲。
五更天上朝時,我坐塌了龍椅的雕花扶手。那處木頭早被蟲蛀空了,裂紋延展出個猙獰的圖案,像極了當年汴河船上看見的滲血浪花。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有個老禦史突然撞柱,腦漿濺在盤龍柱上。我學著爹當年的語氣說:"拖出去,喂野狗。"話出口才發現聲音啞得厲害,昨夜被掐過的喉嚨火燒似的疼。
我總以為坐上龍椅就能聽見風雷聲,結果隻聽見木頭開裂的吱呀。那裂痕從我第一次坐塌扶手開始,每天往龍紋方向爬半寸。早朝時我把奏折墊在屁股底下,硌著大腿的墨字都是請誅逆臣的——他們倒是不敢明著寫我名諱,全在拐彎罵馮廷諤。
登基第七天,洛陽送來八箱賀禮。掀開蓋子全是腐爛的桃子,最底下壓著友貞的親筆信:"聞兄喜登大寶,特獻瑤池仙果"。我把信紙團了塞進諫議大夫嘴裏,他胡子上的漿汁滴在獬豸補子上,像哭花了妝的戲子。
張氏搬進慶雲宮那晚,我把傳國璽摔在她妝台上。金鑲玉的角磕掉一塊,她對著銅鏡描眉:"陛下可知這玉璽缺角的故事?王莽追劉嬰時..."我掐著她後頸按向鏡麵,裂開的銅紋把她臉割成五六塊:"你現在該操心的是怎麽讓那群老東西相信先帝是暴斃!"
九月初九原該去太廟獻祭,我在朱雀街遇刺了。刺客扮成吐穀渾商人,彎刀劈開車簾時,我正攥著馮廷諤前日呈上的密報——上麵說楊師厚在魏州招兵買馬。親衛的血噴進車廂,我在死人堆裏摸到把弩機,箭矢穿透刺客眼窩時,他袖袋裏掉出塊博王府腰牌。
"這是栽贓!"馮廷諤跪在血水裏喊。我踹翻他,靴底碾著那塊沾血的銅牌:"上個月你私會李振,當朕不知道?"他突然暴起奪刀,我袖中暗弩射穿他喉嚨。血點子濺在屏風的白鶴繡紋上,那鶴眼睛正好被染紅,直勾勾盯著我。
霜降那天,趙岩帶著北衙禁軍圍了敬翔府邸。老狐狸在書房自焚,火滅後從灰堆裏扒出半片沒燒盡的紙,寫著"郢王戊時三刻入廁"。我連夜把敬家女眷充了官妓,第二天上朝卻說他是突發急病。兵部尚書出列時腿抖得像篩糠,奏報說李存勖已經拿下相州。
十一月的雪粒子打得人臉生疼。我在城樓看見流民像黑螞蟻似的往汴梁湧,守將說晉軍距離封丘不過百裏。張氏裹著狐裘來送參湯,我掐著她脖子灌下去:"你先喝!"她咳得滿臉通紅,金步搖掉進烽火盆裏,燒出股焦糊味。
臘八節本該喝粥,我蹲在神武門甕城裏啃生羊肉。親兵說看見龍驤軍的旗號往南去了,那是友貞的嫡係。我把羊骨頭砸向譙樓:"楊師厚的援軍呢?不是說初七就到?"沒人應聲,隻有北風卷著雪片往鐵甲縫裏鑽。
最冷的夜是三更時分,值宿太監尖叫著"走水了"。我拎著劍衝出寢殿,看見內庫方向燒得半邊天通紅。庫吏被鐵鏈鎖在梁柱上烤焦了,懷裏還抱著冊被焚毀的兵籍——那上麵記著最後三萬禁軍的屯駐地。我砍斷鐵鏈時,發現鎖頭刻著博王府的螭紋。
上元節沒有花燈,我在宣德殿聞到腐臭味。掀開龍椅墊子,二十多隻白胖的蠹蟲正在啃木頭。趙岩來報說曹州失守,我讓他去太倉放糧,他轉身時後頸粘著片桃花瓣——這個時節汴梁城外隻有楊師厚屯兵的杏山有桃樹。
二月初二龍抬頭,我在城頭射殺了勸降的使者。那人的牛皮靴筒裏搜出友貞手諭:"活捉逆賊賞千金"。床子弩射斷晉軍大纛時,我後槽牙咬碎了,滿嘴血腥味反倒讓我清醒。回宮路上遇見個披麻戴孝的老婦,她朝我馬車扔的卻不是石頭,是塊帶血的繈褓——跟我娘當年裹我的那塊同樣顏色。
最後的雷雨來得蹊蹺。驚蟄未到,天邊悶雷滾得像戰鼓。張氏在角樓懸梁了,她留的絕命書沾著口脂:"妾去為先帝暖榻"。我把信紙吞進肚裏,帶著最後三百死士衝向玄武門。城門閘卡到半空,我看見門外火把映著友貞的帥旗,還有他身邊那個本該死在魏州的楊師厚。
馮廷諤的鬼魂大概在笑。我退回含元殿時,龍椅上的蠹蟲已經把扶手蛀成鏤空的。殿外喊殺聲近了,我摸著案上缺角的玉璽,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我爹教我寫的第一個字不是"朱",是"囚"——那會兒他按著我手背說:"豎要直,框要正"。
劍鋒劃過喉嚨時反倒不疼,熱流湧出像那年黃河決堤。我倒在蟠龍柱下,看見自己血慢慢爬上日月紋繡。那輪被血泡過的太陽終於落下去了,隻是不知道明天從誰家屋簷上升起來。
喜歡禁宮秘史:那些被史書屏蔽的吐槽請大家收藏:()禁宮秘史:那些被史書屏蔽的吐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