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漢 中宗劉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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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活到四十五歲,最常夢見的就是三弟被亂刀砍死的那個雨夜。血水混著雨水漫過靴底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再沒回頭路了。
我是劉弘熙,後來改名叫劉晟。生在帝王家這事,打小就沒讓我舒坦過。我爹劉?是南漢開國皇帝,生了十九個兒子,我排老四。那年月廣州城裏傳得邪乎,說我們劉家祖墳冒青煙才出了真龍,要我說都是放屁——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何況我們家這十九個活閻王。
乾亨二年我十三歲,頭回跟著二哥劉耀樞上朝聽政。龍椅上的爹咳得厲害,二哥突然攥緊我袖子:"四弟你看,老三在衝老五使眼色。"我抬眼望過去,三哥劉玢歪在雕花柱子上,衝五弟劉弘昌比劃了個割喉的手勢。那天散朝後,二哥在禦花園摔斷了腿,太醫說是失足墜馬。
第二年開春,二哥病死了。靈堂裏白幡被風吹得嘩啦響,三哥往火盆裏扔紙錢,火星子濺到我蟒袍上:"老四,你說下一個輪到誰?"我盯著他繡著金線的靴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獵場裏,他親手射死的那頭懷孕母鹿。
長興三年我二十歲,爹的身子徹底垮了。臘月二十三那晚,我抱著暖爐在寢宮外候著,聽見裏頭摔東西的脆響。林延遇那閹人溜出來扯我袖子:"陛下要見您。"龍床上的爹臉上泛著青灰,枯手攥得我生疼:"弘熙,老三要反。"我跪在冰涼的金磚上,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果然,劉玢當天就帶兵圍了皇城。我在宣政殿前攔住他馬頭:"三哥,玉璽在我這兒。"他俯身用馬鞭挑起我下巴,我聞見他身上濃重的酒氣:"還是老四懂事。"他登基那天,我站在丹墀下數他龍袍上的十二章紋,數到山紋時,聽見十二弟在後頭嘀咕:"四哥脖頸上的疤又滲血了。"
這劉玢當上皇帝後越發荒唐。光天元年重陽節,他非要我們兄弟幾個扮成商賈逛花街。我戴著鬥笠跟在後頭,眼看著他當街搶了個賣茶女。那姑娘的爹撲上來撕扯,被他一刀捅穿肚腸。血濺到我的皂靴上,老五突然湊過來:"四哥,你手在抖。"
我把自己關在王府七天。第八天清晨,林延遇翻牆進來,袖子裏揣著盒西域毒藥:"晉王,該下決心了。"我摩挲著藥瓶上的波斯紋樣,想起昨兒夜裏做的夢——三哥把十九弟倒吊在城樓上,底下百姓哄搶著剝那孩子的衣裳。
動手那日是乾和元年六月。我特意挑了雷雨天進宮,雨水把甲胄下的棉襯泡得發脹。劉玢在長春宮設宴,二十個赤膊力士在殿中角抵。我端著酒壺過去斟酒,他醉眼朦朧地扯我玉佩:"老四你這穗子顏色晦氣。"話音未落,錢宏琮的短刀已經捅進他後心。
變故來得太快。劉玢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血沫噴在我杏黃蟒袍的前襟。十幾個力士突然暴起,卻不是衝著我們——他們掄起銅錘砸向在場的宗室子弟。老五的腦袋在我腳邊滾了半圈,眼睛還睜著。我攥著玉帶的手被溫熱血漿浸透,聽見林延遇在尖叫:"晉王護駕!有刺客!"
等到禁軍衝進來時,殿裏隻剩我和劉玢的屍體還算完整。錢宏琮抹了把臉上的血:"陛下臨終傳位晉王,是不是?"我低頭看著三哥扭曲的臉,他右手還死死抓著從我腰間扯斷的玉佩穗子。
那夜我坐在禦書房批第一道詔書,外頭暴雨砸得琉璃瓦劈啪作響。林延遇捧著玉璽進來時,我正盯著奏折上未幹的血跡——不知道是老五的還是老七的。"陛下,該改元了。"老閹奴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蘸了朱砂的筆尖懸在半空,突然想起十三歲那年在二哥靈堂,三哥往火盆裏扔的最後一遝紙錢,燒出來的是靛藍色火焰。
登基頭三個月,我夜夜在龍床上翻烙餅。林延遇這老狗倒是貼心,把奏折都搬進寢殿,說怕我半夜想批折子找不見朱筆。有天三更天,我掀開帳子看見他跪在腳踏上打盹,花白胡子沾著墨汁,突然想起這閹人伺候過三代帝王了。
"陛下,五殿下在封地鑄私錢。"林延遇把密報攤在案頭時,我正在給十九弟剝荔枝。小崽子才七歲,滿手汁水往我龍袍上蹭。我拈起那卷帛書扔進炭盆,火苗躥起來映得人臉發燙:"傳旨,讓老五回京過年。"
年三十的宮宴擺了九十九桌。老五帶著新納的楚女進宮,那姑娘腰細得能掐斷。酒過三巡,我舉著金杯晃到他跟前:"五弟這玉佩成色不錯。"他醉醺醺地摘下來遞給我,穗子底下墜著個銀鈴鐺——和當年三哥扯斷的那條一模一樣。
正月十六開印,禦史台呈上五王府的地窖圖。我站在丈深的錢窖裏,抓起把銅錢往牆上摔:"瞧瞧這開元通寶鑄的,比朝廷的還周正。"老五花白著臉要辯解,我抬手把銅錢塞進他嘴裏。鐵腥味漫開的瞬間,十二個刀斧手從暗門湧進來。
那晚我在太廟跪到天亮。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燭火裏忽明忽暗,我摸著供桌上新刻的"劉弘昌"三個字,突然聽見身後有衣料窸窣聲。母親拄著鳳頭杖站在門檻外,滿頭銀絲被穿堂風吹得亂飄:"老四,你五弟的舌頭找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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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三年開春,十二弟在邕州練兵的消息傳到宮裏。我正給十九弟喂藥,聞言把藥碗砸在青磚地上:"好個忠孝兩全的賢王!"林延遇跪著收拾碎瓷片,血順著指縫往下滴:"陛下,鎮南軍中有咱們的人。"
八月十五的月亮剛爬上宮牆,十二弟被鐵鏈拴著拖進宣政殿。我蹲下來扯他發髻:"聽說你在軍營天天讀《孝經》?"他啐出口血沫子,我偏頭躲開,反手抽了他二十七個耳光——替他手下那二十七個被割舌的探子。
秋決那日,我特意讓十九弟觀刑。劊子手砍到第七個腦袋時,小崽子尿濕了龍椅。我把他拎到血淋淋的刑架前:"數清楚,這是你十二哥的手還是腳?"夜裏回宮,發現龍床內側的錦被被剪得稀爛——十九弟藏了把金剪刀在枕頭底下。
這年冬天格外冷。我在萬歲殿前審閱楚王降表,林延遇突然撲通跪下:"陛下,該立太子了。"朱筆在"馬希萼"三個字上洇開血紅的圈,我抬頭望著階下烏壓壓的皇子們,最小的那個還在啃手指頭。
"傳旨,明日起諸皇子入宮讀書。"我把降表扔進火盆,看著"永州"二字燒成灰燼。當夜三十七個宮女被勒死在北苑枯井,禁軍從她們枕席下搜出淬毒的銀簪。
轉年開春,我帶著十萬大軍親征楚國。船過靈渠那日,十九弟在甲板上吐得昏天黑地。我攥著他後頸按在船舷邊:"瞧見水裏那個月亮沒?咬住了就是你的。"小崽子真探頭去夠,被我一把拽回來時,玉佩掉進江裏打了個旋兒。
打下桂州城那天,我在刺史府後院挖出三壇金子。楚軍降將跪在台階下發抖,我舀了瓢井水澆他頭上:"聽說你上月剛得了個大胖小子?"夜裏親兵送來個裹著錦緞的繈褓,我解開瞅了眼,順手扔給帳外的野狗。
班師回朝那日,廣州城飄著油星子雨。母親在宮門口攔駕,龍頭杖砸在禦輦上梆梆響:"我的兒啊…"我掀簾子看見她懷裏抱著個牌位,雨水把金漆衝花了,認不出是老三還是老五。
夜裏慶功宴擺了狸唇猩唇,我嚼著象鼻問林延遇:"老太太今兒抱的誰牌位?"老閹奴斟酒的手直哆嗦:"回陛下,是…是十九殿下。"我這才想起班師前夜,那小崽子在營帳裏吊死了,腳下還踩著本翻爛的《孝經》。
那天起我開始怕黑。寢殿十二個時辰都得點著兒臂粗的蠟燭,有回小太監打瞌睡燎了幔帳,我罰他舉著燭台站了三天。林延遇說海商進貢了西域夜明珠,我讓人鑲滿整座寢宮,照得夜裏比白天還亮堂。
乾和七年七夕,我在瑤光樓設宴。老七獻上個昆侖奴,渾身黑得發亮。那黑鬼突然掙脫鎖鏈撲過來時,我正端著酒杯喂寵妃吃荔枝。等禁軍亂刀砍死他,才發現寵妃脖頸上插著根銀簪——和當年北苑井裏搜出來的一模一樣。
這事過後我添了個毛病,見不得人戴首飾。宮裏女子都剃了光頭,朝臣上殿前得卸了玉佩魚袋。有回禮部尚書忘了摘犀角帶,我抄起硯台砸得他滿臉血:"你這腰帶是要勒死誰?"
八月裏最悶熱那天,我在冰窖審人犯。刑架上吊著的是老七府上的花匠,渾身被冰水澆得發紫。"招了吧,誰指使的?"我拿鐵鉗子夾他腳趾玩。那老頭突然咧嘴笑:"陛下,您床底下有窩耗子啃玉璽呢。"當夜我掀了龍床,挖地三尺找著個桐木匣,裏頭裝著七皇子與吳越往來的密信。
冬至祭天那日,我在圜丘壇上親手宰了老七。血濺到祭文上,把"兄友弟恭"四個字染得通紅。回宮路上看見十七弟在街邊買胡餅,我讓禁軍連人帶攤子押回宮。小崽子嚇得尿褲子,我掰開胡餅瞅了瞅:"怕什麽,下個月你生辰,哥給你鑄個純金的餅鐺。"
這些年我常去太廟轉悠,看那些新添的牌位比祖宗牌位還多。有天發現供桌底下結蛛網,喊人把守廟太監活活打死。林延遇勸我修個新廟,我指著先帝畫像罵:"修個屁!這老東西生出十九個孽障,活該香火熏眼睛!"
倒是母親走的時候清淨。老太太咽氣前攥著我的手不放,我湊近了才聽清她說:"櫃子…第三格…"後來翻出個褪色的香囊,裏頭裝著十九個金鎖片,最小的那個刻著"弘邈"——十九弟的乳名。
那晚我把鎖片全熔了打成腳鐐,給冷宮裏的吳越貢女戴上。女人拖著鐐銬跳舞時,我躺在龍床上數頭頂的夜明珠。數到九百九十九顆突然犯惡心,抄起燭台砸碎了三顆。飛濺的碎片劃破臉頰,血滴在貢女雪白的胸脯上,像極了那年三哥被刺穿心口時濺出的血點子。
四十二歲生辰那日,我在瑤池殿前擺了百獸宴。嶺南道進貢的孔雀剛拔了毛,廚子跪著說這畜生絕食七日瘦得硌牙。我抄起金叉捅穿他手掌:"瘦了好,朕就愛啃骨頭。"血點子濺到烤全駝上,滋滋作響。
林延遇這老狗越發不中用了。那日我在龍床上咳出血痰,他竟敢用袖子來捂。我一腳踹在他心窩:"慌什麽?朕還能活到抱孫子呢!"話沒說完自己先愣住了——十八個兒子早被我殺得隻剩三個,最大的那個去年剛被我扔進虎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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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寶元年春,吳越來的商船在珠江口翻了。我光腳踩在濕漉漉的密報上,看著"宋"字朱印被水漬暈開。"趙匡胤..."我嚼著這名字,突然想起老七死前咒我的話:"你劉家江山早晚喂了北邊的狗!"
當夜我召來司天監。那老頭哆嗦著說紫微星暗了,我讓禁軍把他綁在觀星台上喂蚊子。天亮時小太監來報,說老東西被叮得渾身流膿,倒還喘氣。我拎著鹽罐子上去,親手給他醃成了人幹。
五月裏最燥熱那天,十九弟的鬼魂找上門了。我正批著軍報,忽見銅鏡裏冒出個濕漉漉的腦袋。小崽子還穿著投繯時的白衫子,脖頸上勒痕發紫:"四哥,我《孝經》背到第九章了。"我掄起鎮紙砸過去,銅鏡裂成三瓣,每道裂縫裏都滲出血水。
這事過後,我搬去冷宮住。西北角的廂房終年曬不著太陽,正好合我心意。隻是每夜子時,井裏會傳來嬰孩哭聲。林延遇說是野貓叫春,我讓他下井去撈,撈上來半截泡爛的繈褓——金線繡的"邈"字還認得清。
七月半祭祖,我在太廟發了瘋。列祖列宗的牌位挨個抽耳光,抽到先帝那塊時,木刺紮進掌心:"老東西,生這麽多討債鬼痛快麽?"供桌上新供了壇骨灰,是我上月剛燒的十四弟。風從窗欞灌進來,灰撲了滿嘴。
那夜回宮路上,我瞧見禁軍統領在牆角撒尿。月光照著他後腰的刺青,是半截盤龍。"好啊,盤到朕的禁宮來了!"我笑著解下玉帶扣,親手勒斷他脖子。血從七竅噴出來,倒真像條赤龍。
中秋宴上,我當著百官的麵烤了三個兒子。老二最肥,油脂滴在炭火上竄起三尺高的火苗。老大臨死前嚎哭:"父皇,兒臣上月剛添了孫子啊!"我往他嘴裏塞了個月餅:"不急,黃泉路上追得快。"
林延遇終於反了。臘月二十三子時,他帶著三百閹人撞開寢殿門。我裹著錦被坐在龍床上,看這老狗舉刀的手直抖:"陛下,老奴伺候您三代了..."我啐出口血痰:"所以朕賞你個全屍。"話音剛落,暗格裏射出的弩箭把他釘在描金柱上,眼珠子還粘著我的唾沫星子。
開寶三年驚蟄,宋軍破了郴州。我光腳站在沙盤前,把嶺南道的城旗挨個掰斷。掰到廣州時,木刺紮進指甲縫:"傳旨,把珠江水抽幹!"工部尚書當場尿了褲子,我把他塞進運水車,讓馬拖著繞皇城跑了三圈。
最疼的那個寵妃來送參湯,我掐著她脖子灌了半碗。看著美人七竅流血,突然想起這是當年毒死老三的方子。"還是西域的毒藥痛快。"我抹了把濺到嘴邊的血,腥甜腥甜的。
清明那日,我在祖墳前點了把火。十九個兄弟的墓碑燒得劈啪響,火舌舔著"弘"字輩的排行。母親墳頭的柏樹燒成焦炭時,我笑得被煙嗆出淚來:"您老睜開眼瞧瞧,兒子給您湊了整..."
六月裏,我染了惡疾。背上爛出碗口大的瘡,流出來的膿水泛綠。太醫說是嶺南瘴氣入骨,我把他舌頭割了喂鷹。夜裏疼得睡不著,讓宮女用銀簪子挑膿,挑一下賞顆金瓜子。有個丫頭手重捅穿了爛肉,我賞了她滿嘴金牙——連著她自己的牙根一起敲進去的。
七月十五,宋軍到了韶州。我在病榻上召見樞密使,他靴底沾著逃難百姓的血。我攥著虎符砸他腦門:"調象兵!調藤甲兵!調疍民!"他捂著血窟窿磕頭:"陛下,象兵上月染了瘟病..."我扯開衣襟露出流膿的瘡口:"那就把瘟屍扔進宋軍水井!"
八月十三,我在城頭看見第一麵宋字旗。趙匡胤的先鋒官是個黑臉漢子,嗓門大得能震飛烏鴉。我讓弓箭手射了封血書過去,裏頭包著老三的指骨——當年從亂葬崗挖出來的,特意拿水銀醃了二十年。
當夜,我在宣政殿擺了最後宴席。席麵是十八道涼菜,用的都是皇子們的拿手菜。吃到第七道冰鎮人心時,侍衛長闖進來報:"南門開了!"我嚼著冰碴子笑:"開得好,朕正嫌悶得慌。"
子時三刻,我抱著傳國玉璽跳進太廟的井裏。井水醃得背上爛瘡鑽心疼,抬頭望見巴掌大的月亮——跟當年哄十九弟咬的那個一模一樣。玉璽沉得快,拖著人往下墜時,我忽然想起四歲那年,三哥帶我放的風箏掛在了這井沿上。
下墜到底時,後背撞著堆軟乎乎的東西。摸出火折子照,是這些年扔下來的皇子皇孫,泡脹了的龍袍纏成團。最底下壓著塊檀木牌位,水草纏著"南漢中宗劉晟"六個字,金漆早被魚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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