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夜訪奉天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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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東三省總督府”出來往東南再走兩裏地,便會看見一座小四合院,院內建築為綠脊黃琉璃瓦的兩層仿古式設計,打眼看過去就給人以雅致、幽靜之感。
    若是不了解情況的人初見這院子,必會以為它是出自某位華國建築師之手,而能居住在此處的人多半也是華國的權貴人物。
    可事實上,不論是這棟建築的設計者還是目前的所有者卻統統都是倭國人,這便是南滿鐵路株式會社在奉天的分支機構,“滿鐵奉天公所”。
    表麵上它隻是滿鐵在奉的辦公處,而實則是一個擔負著政治、經濟、文化侵略等多重任務的間諜機構。
    夜已深了,院內的大部分建築都已被包裹在了黑暗之中,隻有二樓辦公室的窗戶仍透出微弱的黃光。
    新任所長井上貴文正坐在辦公桌後,麵色凝重地翻看著一份份的報告,厚厚的眼鏡片後那微微泛黃的眼珠左右快速地移動著。
    井上今年才四十一歲,但人看起來卻要比實際的年齡老上很多,整個人瘦巴巴的,凹陷的雙頰讓他更給人以刻薄寡情的印象。
    這幾天他一直都在收集新總督錫良的情報,這可是位務實且有魄力的華國官員,他在四川任總督時就曾為修築鐵路的事硬頂過法蘭西、英吉利等國,是個很可能對滿鐵發展產生不利影響的強硬對手。
    大連那邊昨天也下達了最新指示,要求他務必對這位新總督保持密切關注,一旦發現他作出了任何不利於倭國和滿鐵的決定,就要及時地出手幹預,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對於這個命令井上貴文自然極為重視,如今滿鐵內因爆炸騰出來了不少高層的空缺,若能抓住這個機會,自己就有可能再進一步了。
    但想歸想,這事辦起來可也沒那麽容易。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徐世昌離任後總督府也迎來了一波大洗牌,曾經滿鐵花重金疏通的某些內部關係恐怕就要失去效用了。
    所以這幾天,滿鐵員工都在積極收集總督府內新文員的輪換名單,而井上這麽晚沒睡便是在挑選哪些人適合進行進一步的拉攏。
    當,當,當......
    座鍾連續響了十一下,井上仍是埋頭看著桌麵上的文件,絲毫都沒有受到時間的影響。
    而就在這時,房門“哢嚓”一聲被人打開了,有人好似從外麵走了進來。
    井上貴文並未抬頭,以為是秘書又來催他休息了。
    “都說了,今晚我看不完這些材料是不會睡覺的,你先回房間休息吧,不要管......”
    說著說著,他就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隨即快速拉開辦公桌抽屜掏出了手槍,指向麵前腳步聲傳來的方位。
    槍口所指之處站著一個老頭,人低著頭、頭發也已經花白,後背還微微有些佝僂。
    井上貴文一愣,隨即將手槍緩緩放下。
    “菅原君?”
    “哈哈,井上君不愧是帝國棟梁,這麽晚仍在工作,讓我佩服之至啊。”
    那人說著話,腰板跟著就拔直了起來,幾步走到沙發前坐下翹起了二郎腿,哪裏還有一點上年紀的樣子?
    因為上次見麵便是這副打扮,所以井上貴文一眼就認出了來者正是東北特務界的後起之秀,菅原永孝。
    這人可不簡單啊,不但這兩年屢立戰功,而且本人還出身名門,在關東州參謀部高層那邊有著極深的根基,去年大連的爆炸襲擊中,他更是在危急關頭舍身救了參謀長福島安正一命,這種人的前途絕對無可限量。
    井上貴文本就是個極善於鑽營的人,能遇到這種天之驕子哪有不巴結的道理?這也是前幾天對方開口索要貂皮袍子他立馬就點頭照辦的原因所在。
    這事一晃過去幾天了,他還琢磨著能有啥機會再接觸到這菅原永孝呢,沒想到人家今晚就再次找上門了。
    想到這,井上從辦公桌轉了出來,也來到沙發這坐到了“老頭”旁邊,將身子前傾後露出了標準的倭式笑容。
    “上次匆匆一別,我正遺憾沒機會與菅原君多交流,您這就來了。哦對了,那些貂皮袍子可有幫上忙啊?”
    一邊說,他一邊將茶幾上的高檔餅幹盒打開,示意對方可以來一塊嚐嚐。
    這“老頭”自然便是杜玉霖了,晚上在與徐世昌分開後他就回到了於府,是吃過飯後才喬裝打扮一番來到這裏的。
    盡管並不餓,但為了表示善意他還是伸手拿了一塊,圓圓的餅幹上寫著“e&paers”的品牌名,直接放進嘴裏咬一口,還別說是真的好難吃啊。
    吃完一塊後,杜玉霖才擺手作出無奈狀。
    “忙肯定是幫上了的,就是華國那個王爺太倒黴,回去的時候竟然被一夥土匪給打劫了,那麽多的好東西都成了別人的。”
    對於這事,井上貴文當然知道,裝糊塗也不過是為了提醒對方他曾幫過忙罷了。
    不過也正好借這個事問出他的一個困惑。
    “菅原君,這兩年你都在東北活動,能否猜到這件事是哪夥人所為啊?”
    杜玉霖皺著眉,裝出完全沒有頭緒的樣子。
    “據我所知,奉天周邊的土匪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就拿與我關係很近的杜玉霖來說,他原本所在的青馬坎便是省內僅存的大綹子,不過......”
    他說到一半就又拿起一塊餅幹咬了一口,井上貴文著急也隻能幹等著。
    “不過東北其他地方可仍有不少的大土匪,比如黑省那邊有占中華、猛著幹,吉省那有天滅倭。哦對了,還有一夥新起勢的家夥,頭領好像叫就那誰。”
    這都什麽鬼名字?井上貴文皺著眉,牙齒不斷地咬著嘴唇。
    見對方對這些名字好似沒啥反應,杜玉霖將最後一小嘎達餅幹丟入嘴裏。
    “去年間島之戰,第 73 聯隊長山田四郎據說就是死在了就那誰的手中呦。”
    井上貴文的眼皮就是一跳,這事他還真不知道,朝顯駐屯軍那邊對山田如何戰死的一直都是諱莫如深。
    杜玉霖見他看過來的眼神有些疑慮,便笑著解釋到。
    “華國有套江湖上的運作模式,很多消息在暗地裏傳播得還是很廣的。朝顯駐屯軍的行動實在太愚蠢的,簡直就是帝國的恥辱,所以他們才不敢公開具體細節。”
    井上貴文聽罷微微點頭,算是肯定了這個說法。
    杜玉霖則繼續說著。
    “這邊有句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朝顯那群蠢貨的行為,如今很可能就要危及到關東州和滿鐵的命運了。”
    這話一出口,立馬就引起了井上的注意,他用力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
    “菅原君,你可是得到了什麽新的情報?”
    “這便是我深夜前來的目的,你看看這份草擬的協議吧。”
    說著,杜玉霖從懷裏拿出了一張紙並打開,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英文。
    井上貴文是懂英文的,所以伸手接過去後就直接讀了起來,可還沒讀到一半他就吃驚地站了起來。
    “八嘎丫路。”
    憤怒的嘶吼從他的喉嚨中噴出,他竟然沒抑製住情緒將茶幾上的整盒餅幹摔了出去。
    “菅原君,這阿梅利國是什麽意思?竟然想插足到我們的東北事務中來,這裏可是我們用幾十萬條帝國軍人的生命換來的,他們難道就想憑點臭錢奪了去?簡直是癡心妄想。”
    杜玉霖抿著嘴,指著那份文件擺出十分憂慮的神情。
    “這就是朝顯那群蠢貨帶來的後果,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大倭帝國軟弱可欺,而這條鐵路又故意修在附屬地控製範圍之外,使得當前這局麵變得十分被動啊,通過外交施壓恐怕難以達到目的。”
    井上貴文的嘴都彎成了半圓,氣得他胸口一起一伏的,好半天才呼出一口大氣,整張臉變得陰森起來。
    “菅原君,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既然明的不行咱們就來暗的,我先派人去嚇唬一下那個司戴德,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哼,就算是阿梅利國的領事,也一樣也可以......”
    說著他擺了個“殺”的手勢,眼中盈滿了凶狠。
    杜玉霖聽罷讚許豎起大拇哥。
    “井上君辦事雷厲風行,菅原佩服。隻是行事時務必小心,這可是會引起國際爭端的大事。我回去就找個借口先離開奉天幾天,以免引起巡防營的懷疑。”
    “我明白了,菅原君身在敵營,也請務必多加小心。”
    “放心吧。”
    二人又談了幾句後,杜玉霖這才起身告辭。
    公館外。
    老頭再次佝僂起了背,眼中卻露出了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