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刑期無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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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裏,奉天城內出奇地很平靜。
    本以為著總督錫良定會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各級官員都做好了接受雷霆雨露的準備了,等了半天卻仍是個風平浪靜。
    漸漸地,底下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有種比較流行的觀點是這錫良壓根就沒打算在東北久呆,他來這裏純粹就是走個過場,誰還能真跟倭國人、沙國人過不去啊,熬過個一年半載人家就調回四川去了。
    此外洵郡王火車被劫的事也是不脛而走,所以也有人覺得這可能是錫良自認為要倒大黴了,這是每天窩在總督府裏給自己琢磨後路哪。
    不管怎麽說,奉天官場的氣氛很快就從開始時的緊張焦慮再次回歸到了舒緩安逸,大大小小的官人們的臉上又露出了“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而那些燈紅酒綠之地也再次門庭若市起來。
    可正所謂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寧靜的,別看上一秒還風和日麗,下一刻可能就是狂風驟雨。
    就在徐世昌回京的第三天,東三省總督府突然做出了多個人事任免決定,直接導致上百名官員被一擼到底,其中還有不少查出來了貪贓枉法的過往被直接送進大牢。
    有那細心人將這些倒黴蛋做了歸類,最後得出了個嚇死人的結論,他們竟統統都是前些天“有幸”被洵郡王接見過的能吏啊。
    當然,有罷免自然就有升遷,所有空缺出來的職位馬上就被安排上了合適人選,直到這時人們才回過味來,原來錫良這些天都是在研究這個事啊。
    轉眼間,那些關於新總督要離開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到了現在再也沒人敢說錫良是過來混日子的了,各衙門都是人人自危,不管什麽官都在積極地找事幹以表現自己還是有價值的。
    在處理完內部的毒瘤後,錫良還不算完,他又將目光放到了前些天剛被押送過來的陶克陶胡這夥馬匪身上。
    按道理說,處理馬匪本該是徐世昌的事,不管是就地處決還是移送到京城總該有個下文才是。
    可是那個老狐狸隻是領了這事的功勞,卻不打算承擔這事的責任,所以拖到了離開也都沒個下文。
    京城那邊也同樣如此,攝政王載豐剛剛掌權,滿腦子想得都是如何跟袁世鎧這些漢人搶權,哪有精力理會馬匪的事?
    再說了,陶克陶胡背後有沙國人撐腰,如果把他這一夥人弄到眼巴前明正典刑,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呢麽?於是這攝政王大人也就裝著壓根不知道此事。
    結果陶克陶胡他們就這麽一直被羈押在奉天模範監獄中,倒成了個無人問津的狀態。
    在前些天和杜玉霖的會麵中,錫良更深入了解到了這群馬匪的情況,尤其是聽完對方關於外蒙可能在暗中策劃獨立的分析後,那心情隻能用“怒火中燒”來形容。
    西洋人、大小鼻子覬覦咱華夏土地也就算了,這些享盡朝廷恩寵富貴的外蒙王公竟也為一己私欲就敢要搞獨立?
    真是狼子野心,可殺不可留啊。
    錫良也是個狠人,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蘆灑不了油,為了不給這群叛徒任何活著的機會,他索性就來個先斬後奏,決定於三月十二日正午時分,將陶克陶胡一眾馬匪公開處決。
    告示一經發布,立馬就再次引起了奉天城內的巨大轟動,這會不隻是官員,就連平頭小老百姓都知道這總督大人可真不是個吃素的了。
    在這期間,沙國駐奉天總領事古詩樂幾次前往總督府,雖然得到了錫良的親自接見,卻在他提及能否暫緩處置陶克陶胡時遭到了明確的拒絕。
    錫良給出的理由隻有一個。
    “這是華國內政,不容任何外人幹預。”
    ..................
    奉天大西邊門外,斬首廳。
    這是一處占地約方圓十丈的露天刑場,六尺高的圍牆由灰白色方磚堆砌而成,正門一側的牆壁上寫著四個大字。
    “刑期無刑”。
    這乃是出自於《尚書·大禹謨》中的法治思想名言,意為“通過刑罰以期達到最終消除刑罰的目的”。
    此四字正是由前任總督徐世昌親筆所寫,隻是不知他落筆時可否想到正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對陶克陶胡的處罰。
    杜玉霖作為陶克陶胡的抓捕者,今天也被錫良特意請來旁觀行刑,而同時被邀請來的還有張作霖和馮德麟。
    因為距離正午還有一會,所以刑場周圍除了看守的士兵外,就是一些特意來看熱鬧的老百姓了。
    杜玉霖這幾人今天都隻穿了便裝,懶散地站到牆根下就跟商人差不多,而負責保護他們安全的汲金純、孫烈臣和徐子江,則站在靠外點的位置時刻警惕著過往的人們。
    杜玉霖剛給馮德麟講解完“刑期無刑”的意思,張作霖就一臉不可思議地插上句話。
    “不是我說杜兄弟,你那青馬坎到底是土匪窩啊,還是他奶奶的是私塾啊?你咋啥玩意都懂點呢,這可不像那杜立......”
    話說一半,張作霖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假裝扇了下嘴後“嘿嘿”一笑不再言語。
    杜玉霖就假裝沒聽出來,為他解釋到。
    “我打小就不喜歡舞刀弄槍的,就願意讀讀書。別看老當家是個粗人,卻也喜歡附庸風雅那一套,他在後山一個洞裏整了個小書房,那裏麵可有不少的好書哪。”
    馮德麟聽這話就是一撇嘴,不喜歡舞刀弄槍你他媽的還這麽厲害,要是打小就喜歡這天地間是不是裝不下你了?
    可想歸想,老馮大拇指豎起來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管如何有一點他能肯定,就是跟著杜玉霖混準能占到大便宜,不管是中安鎮還是姚南府,再到前幾天打劫洵郡王皆是如此。
    既然都這樣了,那說幾句小話不也是應該的嘛。
    “嘿,咱們杜兄弟真是文武全才,假以時日這東北遲早要交到你手中啊。”
    張作霖朝一旁吐了口唾沫,一臉膩歪地白了馮德麟一眼。
    “這話嘮的,好像啥時候東北到過你手似的。”
    馮德麟“哼”了一聲就將頭扭到一邊,這倆人就算一起搶過王仍舊是見麵就掐架啊。
    正聊著呢,遠處就變得嘈雜起來,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了過來。
    徐子江跑過去看一眼後就回來了。
    “幾位大人,是押犯人的隊伍到了。”
    杜玉霖、張作霖和馮德麟聞言就上前幾步,站到了“斬首廳”入口旁等候著。
    隊伍中央,近百名的犯人被反剪雙手、脖子上套著重枷,而在他們兩邊負責看押的正是陸軍第一混成協的新軍士兵。
    三月的道路上還積著冰雪,突然一位走在前麵上點年紀的人就滑倒在地,這直接就讓他挨了士兵的幾槍托。
    這時一個漢子竄出來擋在了老人身前,眼珠子瞪得溜圓。
    “不許你們碰我阿爸,要打就打我,我是他最喜歡的三兒子努特克圖啊。”
    士兵也沒廢話,直接對他腦袋就是三槍托,血瞬間就從漢子額頭流了出來。隻是那老人就跟沒看見似的,自己獨自站起身後繼續朝著刑場方向走去。
    張作霖冷眼看著,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他想起了自己被沙軍殺死的那哨騎兵了。
    “杜兄弟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你抓到這老小子時可否碰上沙國人了?”
    杜玉霖沒猶豫地點點頭。
    “碰見了但不多,大約十幾個吧,都被我的人給幹掉了。”
    張作霖沒再說話,隻是將頭微微抬起,嘴裏念念有詞。
    終於這些馬匪都被押了進去,而在隊伍最後跟著的是騎在馬上、一身總督穿戴的錫良。
    當路過杜玉霖、張作霖和馮德麟時,他朝著三人微微抱拳,以表達對他們深入草原剿滅馬匪的敬意。
    午時三刻。
    陶克陶胡、德力格爾、乃丹紮布作為匪首被第一批拉上了行刑台。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陶克陶胡終於扭頭看向了跪在身旁的大兒子,眼中流出了淚水。
    高台上,總督錫良麵沉似水,將手中的“行刑牌”狠狠往地上一丟。
    “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