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烈日押運招怨憤,暴雨覆轍添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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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威熔野,溽暑煎空,塵煙漫卷殘霞。百萬金珠馳道,積怨如麻。
鐵甲蒸融汗血,盡枯腸、裂帛衣紗。陷淖處,看轅傾輪陷,散作棲鴉。
宦豎爭囂如沸,互攻訐、鋒芒盡露獠牙。驟雨翻江傾覆,玉碎金沙。
望斷雲垂千嶂,歎危途、步步堪嗟。且祈願,破驚濤駭浪,直抵京華。
——聲聲慢·押運之困
當下正值六月,驕陽高懸於蒼穹之上,將天地炙烤成一座巨大的蒸籠。
熾熱的氣息扭曲著周遭的空氣,連視線都變得恍惚迷離。
從青州通往劉家渡口的官道上,塵土漫天飛揚,王文堯與李公公率領著一營青州兵馬,浩浩蕩蕩地行進著。
一輛輛馬車滿載著王文堯多年來在各處搜刮的金銀財寶,價值足足兩百萬貫。
王文堯坐在馬車裏,望著這些即將要上交給官家的財富,心中滿是不舍與不甘。
這些年在官場摸爬滾打,不就是為了積累這黃白之物?
如今卻因青州花家之事要拱手送人,怎能不讓他肉痛?
不過,此次讓他押送這批錢財前往東京的,乃是當今官家。
他雖滿心不願,卻也不敢違抗旨意。
好在升官的消息,稍稍撫慰了他受傷的心靈。
從青州通判升任戶部郎中,雖說離夢寐以求的吏部侍郎還有差距,但戶部掌管天下財賦,往後隻要手段夠靈活,這戶部的錢,豈不如同自家的小金庫?
一想到這兒,坐在悶熱車廂裏的王文堯,心情才稍稍平複了些。
此刻,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盡早將財寶送達劉家渡口的漕運船上,而後一起乘船趕赴東京戶部上任。
在他看來,早一天上任,就能早一天彌補損失,重新將財富攥在手中。
正因如此,車外那灼人的熱浪,他全然不顧,畢竟這押送任務直接關乎他的身家性命與仕途前程,容不得有絲毫耽擱。
然而,這一營被他強征來護送的青州兵馬,可就沒他這麽好的心情了。
這幾日他們原本在軍營中愜意休憩,卻不想被這離任的青州通判王文堯,硬生生拉來參與護衛押送的任務。
帶隊的王指揮使年輕氣盛,心裏藏不住事兒,平日裏就在人前背後大肆抱怨王文堯的“摳門”。
他常說,王通判每次都讓他們這些底層將士出生入死、拚命幹活,可吝嗇得連一文酒錢的賞賜都沒有,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王扒皮”。
如今這麽熱的天氣,又被拉來充當免費護衛,簡直要了大家的老命。
再加上王文堯在青州行事專橫跋扈。
之前花家大發善心,將自家田地免費分給佃農,而這營士卒家中大多都是花家的佃農。
大家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土地,還沒來得及好好高興一番,把土地捂熱,就被王文堯派人強行收走,甚至有時還荒唐地安排士卒去收繳自家的田地。
如此行徑,怎能不讓士卒們滿腔怨憤?
怨言在軍中此起彼伏,上至指揮使,下至普通小兵,無一不對王文堯心懷不滿,隻是敢怒不敢言。
烈日高懸,士卒們穿戴著厚重的鎧甲,艱難地在滾燙的官道上前行,腳步虛浮而拖遝。
汗水如決堤的洪水,不停地從臉頰、脖頸處滲出,瞬間浸濕了衣衫,後背很快就布滿了白花花的鹽漬。
草鞋踩在被太陽烤得滾燙的地麵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被融化。
路旁的樹木被曬得毫無生氣,枝葉低垂,蔫頭巴腦的。
偶爾有幾隻知了,也隻是有氣無力地鳴叫著,更添了幾分燥熱與煩悶。
不僅是士卒,那些被強征而來搬運物資的民夫們,在這酷熱之下,更是苦不堪言。
他們身著破舊不堪的粗布衣衫,布料粗糙,滿是補丁。
有的民夫背上背著沉重的箱子,那箱子的重量壓得他們脊梁深深彎曲,每一寸肌肉都在緊繃顫抖;有的則拚盡全力推著滿載財寶的馬車,車輪在滾燙的地麵上艱難滾動,發出吱呀的哀鳴。
他們一步一挪,每邁出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每一滴汗水落下,都瞬間被滾燙的大地吸幹。
許多民夫為了省下那點可憐的衣衫,不至於過快磨損,索性光著膀子在烈日下行走。
古銅色的肌膚被曬得黝黑發亮,汗水不斷滲出,又迅速蒸發,留下一層薄薄的鹽漬。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無奈,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卻連一口水都舍不得喝,隻為了能多堅持一會兒。
腳下雖是被稱作官道的路,實則不過是稍微寬闊一點的泥土路罷了。
路麵坑坑窪窪,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土坑與石塊,民夫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稍不留意就會被絆倒,沉重的貨物壓在身上,帶來鑽心的疼痛。
但他們隻能咬著牙,強忍著站起身,繼續這艱難無比的行程。
李公公坐在放置了冰盆的豪華馬車裏,兩名年輕貌美的婢女分別跪立在兩側,不停地為他搖著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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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養尊處優慣了的他,還是難以忍受這般酷熱。
他一邊用手帕不停地擦拭著額頭豆大的汗珠,一邊不耐煩地朝著車外王文堯的馬車喊道:
“王郎中,這天熱得人都快化了,咱們趕緊找個陰涼處歇歇腳吧!
你瞧瞧這些押送的兄弟和民夫們,都快沒力氣走路了。”
王文堯聽到這話,心裏頓時一陣厭煩,心想這死太監坐在舒服的車裏,還這麽愛挑事兒。
他心裏雖滿是不悅,但對方是宮裏出來的,雖說沒了那玩意,但自己卻是不敢輕易招惹的。
因此滿心不痛快的王文堯,不好直接駁李公公的麵子,隻能強忍著情緒,耐著性子勸道:
“中貴,這可是給官家辦差,出了差錯,你我可擔待不起啊!”
李公公一聽王文堯居然拿給官家辦差來堵自己的嘴,立刻撇了撇嘴,尖著嗓子反駁道:
“這能出什麽差錯?
再急也不能不顧大家死活吧,就算官家在這兒,也不會這麽逼人趕路的。
這天熱成這樣,王郎中還硬逼著大家前行,萬一出點意外,官家的這些財寶可怎麽辦?
依我看,不如先找個地方避避暑氣,等太陽沒那麽毒了再走也不遲。”
王文堯聽李公公拿官家來壓自己,頓時火冒三丈,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焦躁地望向遠方,說道:
“中貴久居京城,有所不知,這一路上情況複雜,並不太平。
早一刻到劉家渡口,咱們就能早一刻安心呐。”
李公公一聽這話,頓時雙眼圓睜,臉上閃過一絲怒容,扯著那尖銳的嗓子,對著王文堯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王郎中,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當今官家聖明,恩澤遍布天下,四方皆頌,百姓安居樂業,處處歌舞升平。
你身為朝廷命官,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妄言天下不太平,莫不是心懷叵測?
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其心可誅!
在這朗朗乾坤之下,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語,是何居心?
是對官家的恩澤不滿,還是別有企圖?
你若再敢胡言亂語,休怪咱家到官家麵前,將你這番話一五一十地如實回稟,到時候,看你如何擔待!”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仿佛一點就著的火藥桶。
青州兵馬本就對王文堯積怨已久,此刻見他與李公公起了爭執,更是趁機消極怠工,故意放慢腳步。
整個隊伍稀稀拉拉,毫無行軍該有的整齊與速度,活脫脫像一群散漫的遊兵。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士卒體力不支,腳步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氣喘籲籲地說道:
“通判相公,實在走不動了,這天太熱,大夥都快中暑了……”
幾乎同時,不遠處一名民夫雙眼一黑,直直地向前栽倒,沉重的箱子砸在他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王文堯剛剛在李公公那裏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正好找到了發泄口,頓時火冒三丈。
他三兩步從馬車上跳下來,衝到那士卒麵前,一腳狠狠地踢在士卒身上,怒喝道:
“休得聒噪!
速速整裝備發!
就你身子金貴?
若再敢拖延,本官定當按軍律嚴懲不貸!”
說完,他還故意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李公公的馬車,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在指桑罵槐。
李公公在車內自然也聽出了王文堯的弦外之音,氣得臉色鐵青,在車裏直拍大腿。
那倒下的士卒咬著牙,滿臉委屈,在同伴的攙扶下,艱難地起身,繼續挪動著沉重的腳步。
周圍的士卒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憤怒與不甘,行軍速度愈發緩慢。
王文堯望著這拖遝的隊伍,心中暗自歎息,他心裏很清楚,這些青州兵馬對自己怨念深重,這押送之路怕是荊棘密布,危機四伏。
此時,天邊突然湧起一片烏雲,黑沉沉地壓過來,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狂風驟起,卷起官道上的塵土,迷得眾人眼睛生疼。那烏雲來得極快,瞬間便將烈日遮蔽,天色陡然暗了下來,仿佛黑夜提前降臨。
王文堯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抬頭望向那如墨般的烏雲,眉頭緊鎖,思索著是否該找個地方暫避風雨。
然而,一想到那堆積如山的財寶和迫在眉睫的押送期限,他又咬了咬牙,決定繼續前行。
李公公在馬車裏也感受到了這天氣的突變,心中有些慌亂,他撩起車簾,對著王文堯喊道:
“王郎中,這天怕是要下大雨了,咱們還是找個地方躲躲吧!
可別把官家的財寶給淋壞了。”
王文堯心中煩躁,不耐煩地回應道:
“中貴莫慌,這雨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咱們加快些速度,爭取在雨落之前趕到前方的鎮子。”
說罷,他轉身對著隊伍大聲喊道:“都加快腳步,莫要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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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在雨前趕到前方鎮子,本官能讓大家好好休整一番。”
士卒們聽聞,心中雖有不滿,但也明白此刻無處可躲,隻能無奈地加快步伐。
可那烏雲好似故意作對一般,翻滾得愈發厲害,隱隱有雷聲從遠處傳來,由遠及近,沉悶而壓抑,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
豆大的雨點終於“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打在眾人的身上、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涼,但很快,傾盆大雨便如注而下,瞬間將眾人澆成了落湯雞。
道路本就坑窪不平,此刻被雨水一衝,變得泥濘不堪。
士卒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草鞋時常陷入泥中,拔出來都費勁。
民夫們更是艱難,他們既要頂著風雨,又要防止馬車陷入泥坑,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
押送的隊伍亂成了一團,有的士卒為了躲避雨水,不自覺地往路邊擠去;有的民夫則因為馬車陷入泥坑,急得大聲呼救。
王文堯在雨中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試圖維持秩序,可在這狂風暴雨中,他的聲音顯得如此渺小,很快就被淹沒。
就在這時,一匹拉車的馬突然受驚,前蹄高高揚起,嘶鳴著掙脫韁繩,在雨中狂奔起來。那馬車失去控製,朝著路邊的山坡滑去,眼看就要翻車。
“不好!”
王文堯心中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暗叫一聲,心急如焚,急忙朝著馬車衝去。
可這被雨水澆透的泥濘道路,宛如惡魔伸出的無形之手,緊緊拖住他的雙腳,每邁出一步,都得耗費極大的力氣。
盡管王文堯拚盡全力,卻終究還是沒能阻止悲劇發生。
馬車“轟隆”一聲側翻在地,車上裝載的金銀,稀稀落落地灑出了一些。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無疑是給本就艱難萬分的押送之路,又重重地添了一層陰霾,讓困難程度直線攀升。
王文堯滿心憂慮地望著在暴雨中艱難跋涉的隊伍,心中默默祈禱,盼望著這場惱人的風雨能夠盡快停歇,更希望接下來的押送路途,不要再出現任何意外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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