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玄冕誓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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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將領,以及所有郎官、侍衛,眼中爆發出狂熱的戰意,齊聲怒吼:“願為大王鋒刃!萬死不辭!”
嬴政持劍而立,聲音帶著以血為誓的決絕:
“寡人以此冠冕為誓:必將掃蕩群梟,廓清八荒。
使我玄鳥旌旗,插遍四海之極。
使我大秦黔首黎庶,永享太平。天命在秦,霸業......由寡人始!”
嬴政持劍而立的身影,在正午最熾烈的陽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大半個祭壇。
玄冕上的十二旒白玉珠停止了晃動,歸於一種沉凝的、俯視眾生的靜止。
年輕的軀體裏,仿佛有足以移山填海、再造乾坤的力量在奔湧咆哮。
他緩緩將那柄象征著征伐與王權的太阿古劍,劍尖斜指下方匍匐的芸芸眾生。
死寂。
絕對的死寂重新籠罩了廣場,比之前更深沉。
嬴政的目光,緩緩掃過這死寂的廣場,掃過那些或敬畏、或恐懼、或狂熱的頭顱。
他的視線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過多停留,最終,他的目光越過了巍峨的宮牆,越過了連綿的城郭,投向了遙遠的地平線。
那是函穀關的方向,是崤山、是黃河、是太行……是六國割據的、錦繡而腐朽的山河。
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勒出一絲冰冷徹骨、毫無溫度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喜悅,隻有對既定命運的掌控和對一切阻礙的漠視。
接著,他開口,一字一頓,宣告著對一切阻礙者的命運:
“爾等謹記:
凡裂土割據,妄圖分疆自立者,寡人必裂其土,崩其國,踏平其城郭,絕其宗祀,使其社稷化為齏粉,其王族貴胄,盡為階下之囚,或為刀下之鬼。
凡合縱連橫,妄圖結盟抗秦者,寡人必斷其盟,焚其書,使其謀士淪為笑柄,使其盟國分崩離析。
凡懷奸佞之心,沮大秦國策,壞寡人東出大業者......”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至最高,帶著森然殺意:“雖親貴必誅、雖功勳必戮。秦法昭昭,絕無例外。
另,犯秦之威者,雖強…必亡!”
“亡”字出口,如同最終落下的斷頭鍘刀。
帶著一種終結輪回、碾碎一切反抗的絕對意誌。
這已不是戰爭宣言,而是對整個舊時代、對所有敢於與大秦為敵者的終極判決書。
這宣言餘音卻仿佛擁有了實體,在空曠的廣場上、在死寂的宮闕間、在每一個心神劇震的靈魂深處,久久回蕩,撞擊,盤旋,不肯散去。
那聲音裏蘊含的冰冷殺意與無上威權,足以讓最凶悍的武士膽寒,讓最狡詐的謀士絕望。
嬴政靜靜地站在那裏,玄冕上的玉旒停止了晃動,靜靜地垂落。
天地間的一切色彩和聲音仿佛都被他吸攝殆盡,隻剩下這頂天立地的玄色身影,以及那柄斜指東方、渴望著六國膏血的太阿古劍。
他扶劍而立,身姿挺拔,目光再次緩緩掃過下方那一片死寂無聲、心神已被徹底震撼、征服乃至恐懼所攫取的群臣。
就在這絕對的寂靜與威壓達到頂點的瞬間。
“唳~~~”
恰在此時,蘄年宮上空,一隻不知何時盤旋而至的蒼鷹,俯瞰著下方這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幕,發出一聲穿雲裂石般的長唳。
那唳聲高亢、銳利、充滿野性與力量,仿佛在為這響徹天地、宣告著一個鐵血時代降臨的帝王誓言,作下最震撼人心的注腳。
一個新的時代,一個屬於嬴政的時代,一個以鐵與火重鑄華夏、奠定萬世基業的時代,就在這冠冕加身、誓言錚然、蒼鷹長唳的瞬間,於雍城蘄年宮,拉開了它那波瀾壯闊、光芒萬丈的序幕。
風,自東方來,帶著函穀關外的塵土氣息與隱約的金戈之聲,吹動了嬴政玄冕上的玉旒,也吹動了廣場上無數麵獵獵作響的玄鳥旌旗。
那旗幟上猙獰的玄鳥,在風中舒展羽翼,仿佛隨時要騰空而起,撲向那注定要被它征服的廣闊天地。
.........
蘄年宮加冕的鍾鼎餘音仍在雍城上空回蕩,玄鳥旌旗獵獵作響的威勢尚未消散,嬴政卻已踏上了返回鹹陽的路途。
輅車在夯實的官道上疾馳,揚起的煙塵如同他此刻翻湧的心緒,宏大而急切,仿佛身後追逐的不是塵土,而是無形的、沉重的王權枷鎖。
他沒有絲毫停留,沒有沉醉於那萬人匍匐山呼“萬年”的榮耀,冠冕加身,對他而言並非終點,而是更沉重責任的起點。
權力的巔峰,亦是孤獨的深淵。
車駕內,嬴政閉目端坐。
十二旒白玉珠在顛簸中輕晃,遮蔽了他深邃眼眸中的萬千思緒,卻掩不住那份近乎凝固的專注。
連日來,一個關乎帝國未來的巨大命題,如同渭水之底的巨石,沉沉壓在他的心頭:
利劍已淬,鋒芒初綻,然劍指何方?
是即刻拔劍出鞘,飲馬黃河,以雷霆之勢撕裂六國舊夢?
還是韜光養晦,再積國力,待那萬鈞之力足以碾壓一切阻礙?
韓魏蜷縮如鼠,趙燕疲敝待斃,齊楚驕縱自矜……六國圖景在他腦中飛速掠過,不再是模糊的疆域輪廓,而是具體的山川、城郭、將領、君王的麵孔。
每一個選擇都牽動著萬千生靈的存亡,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將用鮮血書寫於史冊。
父王臨終前那憂慮的眼神,曆代先王在宗廟牌位後無聲的凝視,還有那句響徹蘄年宮的誓言 “凡裂土割據者,寡人必裂其土,崩其國”。
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無形的鞭策,催促著他做出決斷。
然而,這決斷的分量,遠比他想象中更為沉重。
未親政時,隻覺處處掣肘,恨不能立時振翅高飛;
如今乾坤獨斷,方知這“獨斷”二字,意味著無邊的孤寂與如山的重負。
華陽太後的平衡術,呂不韋的權謀網,關內侯為首的宗室製衡,都曾是壓在他頭頂的巨石,如今這些巨石被他搬開,他才看清腳下並非坦途,而是萬丈深淵的邊緣,一步踏錯,便是宗廟傾覆,社稷崩摧,先祖百年基業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