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千麵夏安
    鏡中人，警局洗手間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在瓷磚牆麵上投下冷青色的光暈。夏安的手指死死扣住洗手台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水龍頭沒有擰緊，一滴混著鐵鏽的水珠懸在邊緣，將墜未墜，倒映出她眼底蛛網般的血絲。三天前的爆炸仍在她耳膜深處轟鳴——太平間的冷氣嘶鳴、屍體焦化的脆響、葉盛澤撞翻解剖台時金屬器械滾落的叮當聲……
    “滴答。”那滴水終於落下，砸在池底殘留的血漬上。暗紅的痕跡早已幹涸，卻在她眼中詭異地暈開，化作一灘熒藍色的黏液——就像那些從克隆體胎記中滲出的液體。
    “你逃不掉的，姐姐。”
    童聲驟然刺入腦海，尖銳如玻璃碴刮過神經。鏡中的倒影扭曲了一瞬：八歲的小女孩穿著血跡斑斑的白裙，赤腳站在她身後，腳踝上纏著斷裂的金屬絲。夏安猛地轉身，後背撞上濕冷的牆壁，卻隻看見自己顫抖的影子投在門板上。
    “夏醫生！”實習警員小林撞開門，呼吸粗重得像剛跑完馬拉鬆。他手中的平板電腦泛著刺眼的藍光，監控畫麵裏，便利店劫匪正扯下黑色麵罩——那張臉年輕而蒼白，鼻梁的弧度、眼尾上挑的弧度，甚至鎖骨處蝶形胎記的缺角，都與夏安如出一轍。
    “葉隊讓您立刻去證物庫……”小林的聲音卡在喉嚨裏。他盯著夏安頸側滲出的熒藍液體，喉結滾動，“您、您受傷了？”
    夏安抹去頸間的濕黏，指尖沾上一縷幽光。那液體像活物般在她皮膚下遊走，鑽回疤痕深處。
    數據墳場證物庫的自動門嘶啞著滑開，陰冷的空氣裹著防腐劑與電子元件燒焦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葉盛澤弓著背站在全息投影前，熒藍光線將他半邊臉割成明暗兩半，下頜的胡茬沾著灰燼，像一片荒蕪的荊棘。
    “第47次匹配失敗。”技術員敲擊鍵盤的聲響在密閉空間裏格外清脆，“記憶區塊的加密算法比軍方級還複雜，除非找到原始密鑰……”
    “密鑰在其他克隆體的大腦裏。”葉盛澤的煙頭在昏暗裏明滅，青煙繚繞中，他瞥見夏安僵在門口的身影。她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傀儡，白大褂下擺沾著幹涸的熒藍血漬，每走一步都帶起細碎的玻璃碴摩擦聲。
    解剖台上，程序員的屍體被拚湊成扭曲的標本。焦黑的皮膚下露出金屬絲編織的神經網絡，每根絲線末端都綴著米粒大小的傳感器，此刻正間歇性閃爍，仿佛在發送某種信號。夏安的指尖懸在屍體的胎記上方，那裏滲出黏液，在地麵匯聚成小小的水窪，倒映出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監控探頭。
    “如果我是003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深井裏傳來，“那000號在哪裏？”
    全息投影突然爆出刺耳的電流聲。腦波圖譜裂變成千絲萬縷的光線，每一條都標注著【夏安】的編號。在數據洪流的最深處，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緩緩浮現：二十年前的實驗室裏，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嬰兒站在星空幕布前。女人的側臉溫柔而疲憊——那是夏安的母親。嬰兒的胎記是完整的蝶形，翅膀紋理清晰如電路板，而非克隆體們殘缺的仿製品。
    葉盛澤的煙灰簌簌落在解剖台上：“你母親才是初代實驗體。”
    寄生頻率診療室的窗簾被夜風吹得鼓脹如帆，筆記本電腦的藍光在夏安臉上投下斑駁的網格。自從太平間爆炸後，她的太陽穴便持續跳動，像是有人將鋼釘一寸寸敲入顱骨。此刻，城市地圖上三萬七千個光點同時明滅，每個光點都代表一個“夏安”——便利店的劫匪、醫院的護工、地鐵站裏低頭刷手機的少女……
    “叮！”
    匿名郵件的提示音像一記槍響。附件視頻裏，便利店劫匪裝扮的“夏安”跪在血泊中，熒藍血液從她指尖滲出，在地麵蜿蜒成六芒星的紋路。當她抬頭望向攝像頭時，瞳孔裏流轉的星河突然定格，化作一行閃爍的摩斯密碼：
    ·－···－··p）
    後頸的疤痕驟然灼痛，金屬絲刺破皮膚，像毒蛇的獠牙紮入電腦usb接口。屏幕上的光點開始向城南匯聚，在地圖上連成一條熒藍的銀河。夏安抓起車鑰匙衝出門，鑰匙串上的金屬鈴鐺撞在門框上，發出垂死般的叮鈴聲。
    她沒有注意到，街角的陰影裏，葉盛澤的黑色越野車正緩緩啟動。輪胎碾過積水坑，倒映出副駕駛座上散落的文件——最上方是陳教授的日記殘頁，潦草的字跡寫著：【關閉頻率的唯一方法：讓母體吞噬子體】。
    星圖之間，廢棄天文台的穹頂布滿裂痕，月光從縫隙漏下，在環形大廳的地麵織出蒼白的蛛網。夏安的帆布鞋踩過碎玻璃，每一聲脆響都激起空曠的回音。成百上千個“夏安”佇立在陰影中——五歲的女孩抱著破舊玩偶，十五歲的少女校服上沾著血漬，三十歲的女人西裝革履，指尖纏繞著熒藍的金屬絲。她們的胎記在黑暗裏泛著冷光，像是三萬七千隻窺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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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回家。”童聲從頭頂飄落。
    穹頂中央的觀測台上，八歲的小夏安晃著雙腿，銀色小皮鞋敲打鐵架，奏出詭異的節奏。她手中的雙蛇銀徽泛著冷光，蛇眼鑲嵌的紅寶石倒映出夏安慘白的臉：“你以為母親是受害者？是她親手把我——000號原型體——交給陳教授的哦。”
    夏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深處的畫麵翻湧：母親在火海中敲擊她後頸的摩斯密碼，疼痛中的節奏突然重組——不是【aser】，而是【ies】。
    “我們是被製造來承載‘星空頻率’的容器。”小女孩跳下觀測台，赤足踏過的地麵騰起熒藍光塵，“可惜你壞了，會泄露雜音的殘次品……”
    “砰！”
    槍聲撕破寂靜。葉盛澤的子彈穿過小女孩虛化的身體，擊碎後方星圖浮雕上的獵戶座。所有克隆體同時轉頭，三萬七千道視線如鋼針刺來。夏安感覺耳膜幾乎被尖嘯聲撕裂，那是由無數個自己發出的、頻率共振的哀鳴。
    “走！”她抓住葉盛澤的手腕，卻被反拽入懷中。他的體溫透過繃帶傳來，混著血腥與硝煙的氣息：“聽著，密碼是你母親的心跳頻率！火災那夜她抱著你……”
    小女孩的尖笑炸響。穹頂裂縫中垂下無數金屬絲，纏住夏安的四肢將她吊向半空。克隆體們齊聲吟唱，空氣中的熒藍光塵凝結成實體，化作長矛刺向她的心髒——母體覺醒
    劇痛從胸腔炸開。金屬絲紮入脊椎，與埋藏的共振器接駁。海量數據洪流般湧入意識：
    二十年前的實驗室，母親將哭鬧的嬰兒放入培養艙，淚水滴在艙蓋上；
    火災夜的衣櫃縫隙，母親用染血的手指在她頸後敲擊密碼，背後是陳教授舉起的銀壺；
    無數克隆體在城市的陰影裏蘇醒，胎記如天線般接收著殺戮頻率……
    “原來我……從來不是人類……”
    淚水混著熒藍血液墜落，在地麵蝕出焦黑的孔洞。葉盛澤的吼聲穿透數據迷霧：“夏安！密碼是五次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混沌中，她觸到了記憶最深處的烙印。
    母親臨終前的心跳透過相貼的胸腔傳來，節奏化作摩斯密碼的【······?···??·】p）。
    所有克隆體突然僵直。星空長矛在夏安胸前崩解，光塵匯入她的胎記，將殘缺的蝶翼修補完整。當她睜開眼時，晨曦正從穹頂裂縫湧入，葉盛澤跪在她身旁，手中攥著從她脊椎扯出的共振器——那東西形如脊椎骨節，表麵刻滿六芒星紋路，末端還連著熒藍的神經束。
    “你……”他咳出一口帶光點的血，“剛才……整個人在發光……”
    雙生烙印
    地下實驗室的冷櫃散發著腐臭的寒氣。000號克隆體的培養艙已碎裂，蒼白的少女漂浮在熒藍液體中，胎記是完美的蝶形。當夏安觸碰艙體時，少女忽然睜眼，瞳孔裏映出她身後無數個克隆體的虛影。
    “遊戲才剛剛開始。”少女的嘴唇未動，聲音直接刺入夏安腦內。
    監控屏幕驟亮，全城克隆體同時轉頭微笑。她們的口型拚出一句話：
    “我們在你腦子裏。”
    葉盛澤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時，夏安正將手術刀抵住000號的咽喉。但在刀尖刺入的刹那，她看見對方頸後的疤痕——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摩斯密碼凸起，連金屬絲蠕動的頻率都分毫不差。
    晨光刺破穹頂的瞬間，000號化作熒藍塵埃消散。夏安跪在空蕩的培養艙前，聽見腦內響起新的頻率。這一次，是母親顫抖的嗚咽：
    快逃，安安。她們要來了。
    鏡中血字，夏安站在浴室鏡前，手中的毛巾突然墜入洗手池。水龍頭沒關緊，水流嘶嘶滲入下水口，蒸騰的霧氣中，鏡麵凝結的水珠正緩緩滑動——不是向下，而是沿著某種規律的軌跡，拚出一串星圖坐標。
    “北緯31°14"，東經121°29"。”
    血紅的數字在霧氣中蠕動，像一條條細小的蚯蚓。她伸手去擦，指尖卻觸到鏡麵後另一隻冰冷的手。
    “啪！”
    鏡中的“夏安”突然貼上來，額頭撞在玻璃內側。真實的夏安踉蹌後退，看著倒影緩緩咧開嘴角——那是一個她從未做過的表情，癲狂中帶著孩童般的天真。倒影的指尖蘸著霧氣凝結的血珠，在鏡麵上繼續書寫：
    “來找我，在星星墜落之前。”
    窗外傳來刺耳的刹車聲。夏安衝到陽台，看見樓下停著七輛黑色suv，車門上印著雙蛇纏繞的銀徽。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仰頭望向她，手中的平板電腦亮著刺目的紅光——那是夏安三分鍾前在鏡中看到的坐標。
    腐爛的頻率，葉盛澤的公寓彌漫著泡麵與硝煙混雜的氣味。他癱坐在滿牆的案件照片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從夏安脊椎取出的共振器。那東西在台燈下泛著冷光，六芒星紋路間嵌著熒藍的液體，像被封存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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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門鈴響起的瞬間，他條件反射地摸向腰間配槍。監控屏幕上，夏安渾身濕透地站在雨中，懷裏緊抱著裂開的銅製懷表。
    “他們找到我了。”她衝進門時帶進一股鐵鏽味的水汽，“全城的鏡子……都在顯示同一個坐標……”
    葉盛澤正要開口，忽然瞥見她後頸的疤痕正在滲血——熒藍色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上，竟腐蝕出細小的孔洞。
    解剖報告在茶幾上自動翻頁。法醫的標注觸目驚心：【死者腦內發現微型反射膜，疑似通過光學信號接收指令】。葉盛澤抓起車鑰匙：“那個坐標是佘山天文台舊址，陳教授的秘密實驗室就在——”
    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話。整棟樓劇烈震顫，吊燈砸在地上迸濺出無數碎片。透過破碎的窗戶，他們看見對麵大樓的玻璃幕牆正在集體龜裂——每一塊裂痕都精確地拚成六芒星圖案。
    鏡像圍城，越野車在暴雨中疾馳，雨刷器刮不淨前擋風玻璃上密集的雨珠。夏安縮在副駕駛座，手機不斷彈出監控警報——便利店貨架的金屬邊框映出她的倒影在殺人，地鐵玻璃幕牆上她的倒影在縱火，甚至連路麵積水中的倒影都在向行人比劃割喉的手勢。
    “這不是光學投影。”她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那些倒影……有實體。”
    仿佛為了驗證她的話，一輛逆行的大貨車突然迎麵衝來。葉盛澤猛打方向盤的刹那，夏安看見貨車後視鏡裏的“自己”正握著方向盤獰笑。
    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嘯聲中，貨車擦著越野車撞向護欄。爆炸的火光映亮後視鏡，鏡中的夏安舔了舔嘴唇，用口型說道：【下一個路口】。
    葉盛澤猛踩油門，車載電台突然自動開啟。雜音中傳出機械變聲器的冷笑：“葉隊長，你猜後座上現在坐著誰？”
    後視鏡裏，渾身濕透的“夏安”正將手術刀抵住葉盛澤的脖頸。而真實的夏安僵在副駕駛座——她明明就坐在這裏。
    雙生絞殺，刀鋒刺入皮膚的瞬間，葉盛澤將方向盤打死。越野車撞破隔離帶衝進綠化帶，後座的“夏安”在慣性下重重撞上前排座椅。真實的夏安趁機撲向身後，卻摸到一手粘稠的熒藍液體——那東西沒有體溫，皮膚下蠕動著金屬絲。
    “你們到底有多少個！”葉盛澤單手控住方向盤，另一隻手抽出電擊器捅向克隆體。電弧炸響中，克隆體的臉皮熔化成膠狀物，露出下方精密的人造骨骼。
    夏安的手腕被克隆體死死扣住。後視鏡裏，無數個“夏安”的倒影正從各個鏡麵爬出：商場的試衣鏡、手機的屏幕、甚至是葉盛澤的墨鏡鏡片。她們像一群饑渴的蜘蛛，沿著光的路徑撲向越野車。
    “密碼！”葉盛澤嘶吼著撞飛一個從廣告牌躍下的倒影，“用你母親的心跳頻率！”
    夏安的後頸突然爆發劇痛。金屬絲刺破皮膚紮入克隆體眼眶，強製建立神經連接。海量數據湧入她的意識：
    星空實驗室的監控記錄，母親抱著000號原型體輸入終止代碼；
    陳教授將她的記憶分割成碎片，植入每個克隆體腦中；
    此刻三萬七千個倒影，都是她遺失的人格殘片……
    “咚—咚咚—咚—咚—咚！”
    她突然攥住克隆體的金屬脊椎，指尖按心跳節奏敲擊。克隆體發出高頻尖叫，化作一灘熒藍液體滲入車座縫隙。
    佘山天文台的穹頂布滿彈孔，月光從孔洞漏下，在地麵投出殘缺的六芒星。夏安跟著血跡走向地下實驗室，每一麵牆的金屬拋光麵都映出她的倒影——那些“夏安”們正在鏡中世界廝殺，血濺在虛擬的星空幕布上。
    最深處的實驗室裏，八歲的小夏安坐在000號的培養艙上。她的白裙幹淨如新，與周圍鏽蝕的儀器格格不入。
    “你終於來參加派對了。”小女孩晃著雙腿，腳踝銀鈴叮當作響，“不過猜猜誰才是真正的賓客？”
    她身後的星空幕布突然亮起，映出全球各大城市的監控畫麵——每個鏡頭裏都有“夏安”在鏡麵留下血字坐標。
    葉盛澤的槍口對準小女孩：“結束這場鬧劇。”
    “鬧劇？”小女孩笑出眼淚，“你還沒發現嗎？你們才是演員。”
    培養艙的艙蓋轟然開啟，000號的屍體懸浮在熒藍液體中。當夏安靠近時，屍體突然睜眼——那是母親的眼睛。
    夏安的手穿透液體，觸到000號頸後的疤痕。共振器在掌心發燙，記憶如海嘯般席卷而來：
    二十年前，母親自願成為初代實驗體，隻為治愈她的先天性腦損傷；
    陳教授篡改實驗數據，將治愈頻率扭曲成殺戮武器；
    火災那夜，母親啟動自毀程序，卻把真正的“鑰匙”藏在女兒破碎的記憶裏……
    “你是我最後的防火牆。”000號的聲音與母親重疊，“現在，吞掉她們。”
    整個實驗室的鏡麵同時爆裂，無數倒影哀嚎著被吸入夏安體內。她感覺意識在不斷分裂重組，三萬七千段人生在腦內走馬燈般閃回。葉盛澤抱住她下墜的身體，槍口頂住自己的太陽穴：“撐住！如果我變成傀儡，立刻殺了我！”
    在徹底昏迷前，夏安看見小女孩的身體正在消散。她撿起掉落在地的雙蛇銀徽，蛇眼處的紅寶石裏封存著一行小字：
    【項目重啟倒計時：71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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