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貝克的瞳孔裏倒映著老胡逐漸模糊的輪廓。那雙曾在他最落魄時遞來熱茶的纖長手指，此刻正像被烈日炙烤的牛油般流淌。琥珀色的皮毛在虛空中蜷曲成詭異的波浪，連同記憶中銀鈴般的笑聲一並沉入黑暗。
    “老胡！！！！！！！！”蘇貝克睜開眼，看到了老胡融化了的全過程，他難以置信，那是他親手救下的狐仙，也是他這幾年生活裏無法繞開的羈絆，更是他的親人。小破廟裏的石碑下救出來的那個老古板、經常數落自己不夠美的美貌男子、最愛吃雞不顧一切的老怪物……
    他那麽美貌，看上去又那麽完美的狐仙，怎麽說融化就融化，說消失就消失了呢？這麽醜陋的死法，他肯定不高興！
    “不——”他徒勞地伸出手，指尖卻隻觸到一縷帶著檀香味的灰燼。那些灰燼在空中凝聚成老胡最後的笑顏，狐狸耳朵在最後一刻倔強地豎起，又在歎息中化作粉塵。
    “你給我活過來！我可是你的恩人！我說話你都不聽麽？你想鬧哪樣？我可是蘇貝克！”他大吼，痛哭，流淚，似乎忘了這還是在幻境裏，隻不過他從一個幻境到了另一個幻境罷了。
    他被困的那個幻境跟溫暖所在的幻境有雙生的鏡像，也就是說，蘇貝克把溫暖從鏡子裏解救出來以後，他的這一半的靈力就回到了這個鏡像裏的身體裏合二為一成為一個完整的溫暖。
    跟渺風靈力抗衡的同時，渺風卻趁機把老胡給融化了。老胡如果不從蘇貝克體內出來，不去擋下這一擊，也許不會死。
    溫暖也知道此時的蘇貝克的心情，但苦於還在用全力與渺風抗衡，發布不任何聲音。
    盡管渺風這個歪打正著的小動作讓他在兩個人的抗衡之中占盡了便宜，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占上風。
    鏡像幻境突然劇烈扭曲。溫暖的靈力如同蘇醒的遠古巨獸，從被老胡掩護的裂隙中噴薄而出。
    七竅滲出的鮮血在他周身凝成血色蓮花，每片花瓣都刻著老胡的圖騰，隨著靈壓攀升發出金屬般的震顫。
    此刻，溫暖的怒氣值達到了頂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逼無奈備受煎熬了，而這種感覺卻促使溫暖的靈力突然來了一個高階爆發。
    渺風的瞳孔驟縮成針尖。他從未見過如此違背常理的力量爆發——那些圖騰在吸納著整個幻境的怨氣，將腐朽的亡魂鍛造成鋒利的靈刃。
    溫暖的長發無風自動，發絲末端竟生出細小的冰晶，在虛空中勾勒出老胡生前最愛的雞腿圖案。“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渺風看來，對方的靈壓突然百倍擴大，以至於自己幾乎沒有餘力，這勢頭讓他基本上無法承受失敗的後果。
    渺風的質問在自己聽來都像垂死的嗚咽。
    那些冰晶正在啃食他的靈根，每一片脫落都帶著他數十年的修為。蘇貝克突然爆發出駭人的嘶吼。他的影子在地麵瘋狂扭動，逐漸浮現出九尾妖狐的輪廓。
    溫暖脖子上的白虎瞬間跟蓮花合體，白虎乘著突然轉向，將渺風困在中央。那些白虎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
    當渺風的慘叫著消失的一瞬間，蘇貝克發現自己的雙手正覆蓋著詭異的鱗片。
    某種意識像潮水般湧入，帶來老胡最後的呢喃——她用最後的力量在鏡像中種下了新的契約。
    腐爛玫瑰的氣味彌漫開來，蘇貝克的影子正在吞噬幻境的邊緣。
    那些被老胡拯救過的孤魂野鬼突然睜開眼睛，它們的瞳孔裏都映著同一隻雞腿的圖案。
    渺風消失後，在原地突然幻化出一隻幼小的狐狸，這狐狸通身雪白，飄在空中，姿勢多變，似乎很懵懂，眼神卻很熟悉。
    蘇貝克看到這狐狸之後，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哎！你小心！”溫暖擔心有詐，而蘇貝克哪顧得上那麽多啊，這狐狸的眼神，這狐狸的碧綠色的眼睛，還有通身的白毛無一不說明這就是老胡。
    蘇貝克的指甲在鱗片下蜷曲成鉤，銀藍色的鱗浪正沿著他的血管逆流而上。那些鱗片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細小的符文構成，它們在皮膚表麵遊走時發出蠶食桑葉般的沙沙聲，每一道符文都刻著老胡生前的咒語。
    “血契未冷，九尾猶溫。”虛空中突然響起老胡的聲音，但語調卻帶著不屬於她的冰寒。
    蘇貝克的影子突然脫離地麵，在空中蜷曲成巨大的狐狸形狀，九條尾巴掃過之處，幻境的邊緣開始像融化的蠟像般塌陷。
    那些被吞噬的殘渣中飄出腐爛玫瑰的香氣，每陣香氣都裹挾著細小的笑聲，像是無數個老胡在同時咯咯嬌笑。
    孤魂野鬼們突然集體仰頭，它們幹癟的眼窩中亮起油燈般的光。
    當它們轉動眼珠時，蘇貝克看見雞腿的圖案在瞳孔中滴落，那些油脂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符篆，紛紛投向他的影子。
    九尾狐影發出滿足的嗚咽，那些符篆化作新的鱗片爬滿它的身體。白狐狸飄到蘇貝克麵前時，它的尾巴突然分裂成九條。
    每條尾巴尖都懸著不同形態的老胡：正在剝雞腿的、打著哈欠的、叉腰怒罵的……當這些幻象同時開口叫他名字時，蘇貝克的太陽穴突然炸開劇痛。
    他看見自己掌心浮現出與狐狸相同的鱗片，那些鱗片正在組成新的契約圖騰。
    “別碰它！”溫暖的警告來得太遲。
    蘇貝克的手指剛觸到狐狸的鼻尖，整個幻境突然開始內爆。
    無數老胡的殘影像被吸進黑洞，而真正的狐狸則化作一灘泛著磷光的水銀，順著蘇貝克的指縫滲入他的身體。
    鱗片瞬間覆蓋了他的半張臉，當他驚恐地伸手去擦時，掌心傳來一陣疼痛。
    白狐狸突然張開嘴，吐出一枚滴著油漬的銅錢。銅錢在空中翻滾時，它墜落在蘇貝克腳邊，地麵突然生出無數藤蔓。
    那藤蔓讓溫暖有一種僥幸心理，至少老胡死掉了，現在活過來的還是老胡，對蘇貝克根本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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