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裏通往趙油坊村的馬路上，趙振邦沒有發現血跡和捆紮麥草杆子的繩子及細鐵絲。穿村而過的馬路，經過村頭趙厚澤家新開的一個棋牌室。棋牌室裏麵一張桌子，經常圍著一群打牌選手和圍觀的老頭老媽子。趙振邦來到棋牌室的時候，因為天晚，棋牌室已經關門。他敲響主人趙厚澤的房門，問中午以後有沒有汽車經過村子裏的這條馬路。棋牌室的主人趙厚澤說，路那麽窄，沒有車打這裏過，去年一輛貨車從這條路上走，陷到路溝裏去，花一千塊錢才請人弄出來，誰還願意從這裏走？
    趙振邦問，小車呢，小車有沒有打這裏過的？
    有一輛，趙厚澤說，但是不是你說的下午，上午的時候從這裏經過一輛，還是跑錯路的，是去王湖村。司機向棋牌室的人問了路，就原路返回了，其他的我沒有看見還有什麽車經過這裏。
    確定此路沒有嫌疑車輛經過，趙振邦想起這條村村通公路兩旁的灌溉機井。機井雖然不大，塞進去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這麽一想，趙振邦驚慌害怕起來。這兩年因為賣菜，在與菜販子打交道的過程中，爸爸心直口快，在價格上不怎麽計較，菜販子壓價三說兩說，他就同意了。爸爸同意的價格比較低，其他的蔬菜大棚戶就不滿意，認為老趙這是故意與他們唱對台戲，明裏暗裏擠兌他，對爸爸下黑手，夜裏有人用刀子將保溫塑料從頭劃到尾，甚至還有一次，村長皮匠子趙厚遠的叔伯兄弟趙厚仁，以喝醉酒的名義，竄到爸爸的蔬菜大棚裏，把芹菜、辣椒、番茄棵棵子成片地踩斷。
    想到這裏，趙振邦心裏一沉。趙油坊村周邊的灌溉機井有十幾眼，這些機井打有十好幾年了，打機井的時候，趙振邦對那些呼呼轉的打井設備十分好奇，挨個跟著觀察，看機井是如何打出水的。他整天跟著打機井的看稀奇，爸爸還把他打了一頓。因此對趙油坊村周邊的機井位置印象深刻，記得比較牢靠。
    那些機井都分布在莊稼地地勢較高的地頭，便於水泵打上來的水流，按部就班地自動將整塊田地一澆到底，中間也不需要專人再挪動出水管子。
    趙振邦拿著手電筒搜查遍了每一眼機井。好幾年了，這地方一直風調雨順，趙油坊村周邊的機井都閑置了好幾年了，村子裏為防止老人小孩不小心跌到井裏去，都在井沿上壓著厚實的水泥井蓋。有的還將井蓋與井沿之間的縫隙用水泥封了起來。
    趙振邦將他所記得的那些機井都找到了，用水泥封起來，原封未動的他就不需要檢查，凡是井蓋有移動痕跡的，他都掀開井蓋，用手電筒的光柱子在機井周圍，井壁以及井下的水麵上作細致入微的搜查。結果他一無所獲，連他爸爸老趙的一星星蹤跡也沒有找到。
    夜越來越深，趙振邦心急火燎。離開那些機井所屬的區域，他還是來到爸爸來回必經的村村通公路。他站在空蕩蕩的公路上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時候，天上落下雨點兒，密密麻麻，被風斜著刮在臉上，雨點子既涼又有力。正茫無頭緒，趙振邦忽然聽見往鄉裏去的方向，傳過來一陣被風刮得飄飄忽忽的叫喊聲。趙振邦分不清是誰的聲音，好像是孫叫枝的聲音，仔細一聽又不像，他急忙趕過去。走了三四百米遠，手電筒的光亮下，趙振邦看媽媽坐在路旁的一棵楊樹跟前哭，孫叫枝站在路坡下麵的排水溝裏，撅著屁股一直在喊爸爸。看見有人拿著手電筒往她這邊跑過來，孫叫枝探出頭來，大聲問來人是不是趙振邦？
    老趙的胃裏麵出了問題，他被孫叫枝和振邦的媽媽在村村通公路一側的排水溝裏找到時，已經口冒鮮血，昏迷不省人事。送到縣醫院後，腦幹又被查出出了血，因為沒有救醒，一直在icu搶救病房待著。身體裏頭一上一下，兩個看似不相幹的部位同時出問題，有些不可思議，趙振邦問醫生是什麽原因，醫生根據檢查結果判斷說，你爸爸的血壓、血脂都不高，腦血管還行，不知怎麽突然破裂了。答非所問地回答了趙振邦的問話後，又自言自語說，大概是嘔吐導致的反衝力使血壓上升，導致腦部血管破裂，又問趙振邦說，你爸爸以前可曾出過事兒？
    趙振邦說，你是說哪方麵？
    醫生說，可曾摔倒過？或者腦袋磕在了什麽地方？
    趙振邦想了想，說，年初的時候，我爸爸在蔬菜大棚裏跌了一跤。
    醫生問，他有沒有頭疼或者嘔吐之類的現象？
    趙振邦回頭看看他媽媽。趙振邦的媽媽搖搖頭，說，他什麽也沒有說，好好的，爬起來還和我一起在大棚裏幹活兒呢。
    醫生“哦”了一聲，看著她，問，你當時和老爺子在一起是吧？
    趙振邦的媽媽說，是的呢，我們都在蔬菜大棚裏幹活兒。
    醫生又問她，摔倒的時候，老爺子的腦袋碰到什麽沒有？
    趙振邦的媽媽說，碰到支大棚的鋼管柱子上了，不過沒有事兒，他什麽都沒有覺著，爬起來還和我一起幹活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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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又從桌子上拿起給老趙拍的片子，重新很仔細地審視起來，看了過了好大一會兒老不講話，趙振邦著急，催問他，什麽情況？難道那一次摔倒，碰著了腦袋會有影響？
    醫生將ct片子夾到夾子上，說，就這樣吧，過幾天看看腦幹的血能不能自己吸收。
    趙振邦說，昨天說的開顱手術方案怎麽樣？
    醫生說，老爺子七十多了，年紀大，開顱手術有很大的風險，腦出血開顱術不同於一般的其他部位手術，主要是你爸爸的腦幹出血量有點兒多，有可能下不了手術台。
    趙振邦聽了有些愣怔。醫生看看趙振邦，又看看他媽媽，等著他們母子的意見。
    醫生的話，趙振邦的媽媽聽得有點兒糊塗，不明白，她看向趙振邦。趙振邦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醫生說，從ct片子上看，你爸爸的腦血管可能上次摔倒碰在鋼管上受了傷，沒有造成出血現象，或者出血量很少，沒有造成明顯的症狀。這次胃出血嘔吐導致血壓猛升，致使受過傷的腦幹血管破裂，我們盡力搶救吧。
    十天之後，為了給爸爸治病，趙振邦和孫叫枝花光了家裏的所有積蓄。所花的錢，包括從買房首付款裏節省下來的三萬多塊錢，加上近來積攢的兩萬多塊工資，還有婆婆支持他們買房後剩餘的近一萬塊錢，另外，她還把這幾個月賣菜的錢，總共四、五千塊，也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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