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婆婆心疼菜園子裏的菜，孫叫枝說，俺媽，別管它們了，這些蔬菜本就是夏天才長的東西，不長就不長唄。
    婆婆說，咱們家的蔬菜大棚沒有賣給人家的時候，我還沒有覺著這院子的菜園子有多重要，隨它們咋長去。現在你爸爸死了，蔬菜大棚沒有了，我才覺著咱們家這個小菜園子有多好，有多稀罕。
    孫叫枝說，這有什麽，現在超市都興配送，想吃什麽菜我從超市訂購，他們很快就能給送到家，你不用那麽費事兒侍弄菜園子，把你孫女兒、孫子照顧好，你的功勞就十分了不得了！
    婆婆說，我聽說嶼石縣城裏的菜市場上都是那些菜販子賣的毒菜，他們專門賣俏市，在應季蔬菜還沒有上市的時候，就摘下來用藥水子在菜上頭一抹，本來還沒有長成的菜就變得跟熟透了一樣，拿到菜市場當成好菜賣高價，那菜不能吃，你和振邦千萬不要買，咱們家的這個小菜園子好好侍弄一下就夠咱們吃的了。再說，你們掙點錢忒不容易，還要還買房子的貸款，還有這三個小孩的吃穿，現在他們花錢還是剛剛開始，以後要花銷的地方多著呢，我和起來在看病上不用你們過問，起來也不用吃藥打針了，我呢，你們給我買的噴氣的小瓶瓶，我省著用，上個月我試了，原本一天噴三次的，我一天隻噴兩次，白藥丸子配合著照樣吃，也頂事兒，這樣一個月就能省下來一瓶，能省一百來塊錢呢。醫生不是說，起來多吃蔬菜好嗎？夏天的時候，咱們院子裏的小菜園，種的菜就夠咱們家吃的了，以前咱們的蔬菜大棚還在的時候，一年四季從來也沒有因為吃菜犯過愁，現在蔬菜大棚雖然沒有了，我合計了好幾天：要是能把咱們院子裏的這個小菜園收拾好，一樣不缺菜吃。
    孫叫枝說，沒事兒，俺媽，你不用操心吃菜的事兒，我和振邦打工的外省的菜市場，和咱們嶼石縣不一樣，人家管老百姓的菜籃子管得很厲害，隻要查出來超市賣有問題的菜，輕則罰錢，重則判刑蹲大牢！再說，買菜也累不著我，也花不了幾個錢，大城市的菜比我們這小地方還便宜。我手指頭在手機裏戳幾下就把菜買好了。還有，噴氣霧劑你不用省，該怎麽用就怎麽用，我們再還房貸，也不差一個月那一百多塊錢。那白藥丸子效果不好就不要搭配噴霧劑用了，噴霧劑你放心大膽用！
    婆婆說，噴霧劑我怎麽用，你不用管那麽多，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振邦爸爸活著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把咱們家這個小菜園子也給蓋上大棚子呢？要是他活著把這個小菜園子也給架上個棚子，一年四季也不缺菜吃。
    孫叫枝說，爸爸活著的時候，哪裏能知道咱們家裏會出這些事兒。俺媽，你別亂操心，日子那麽長，操心操不夠，瞎眼往前過就是了。
    婆婆好像沒有在聽孫叫枝講話，她雙手壓著菜園子的籬笆牆，從小小的四腳板凳子上起身，走到牆角的尖椒棵棵子跟前去了。
    孫叫枝惦記著屋子裏頭的趙起來，半天也沒有她的動靜。孫叫枝離開菜園子往堂屋走過去。
    一進屋就看見閨女兒在抹眼淚，她急忙過去，俯身問趙起來怎麽了？
    趙起來的單眼皮因為抹眼淚，又厚又大，顯得有些腫脹，像兩個丸子大的毛桃樣，不知是因為被眼淚浸泡的，還是因為被她用手擦眼淚擦的。
    聽見媽媽過來問她話，趙起來沒有隱晦什麽，說，聽見俺奶奶說話，我心裏一時難受就哭了。
    孫叫枝說，那有什麽？你奶奶年紀大了，不顧忌，什麽都說。
    趙起來說，其實奶奶也沒有說什麽，可是就是因為奶奶沒有說什麽，我才難受的。
    孫叫枝說，你奶奶沒有說什麽？
    趙起來說，我被人騙，從外麵回來，奶奶從來也沒有就細節問過我什麽，不論咱們一家子在一起，還是我和奶奶單獨在一起，她都不問。可是，你和爸爸恐怕不知道，我跟奶奶住一屋，她半夜裏偷偷哭，一哭，她抽搐帶得床都抖動起來。我拉拉奶奶的手，問她怎麽啦？奶奶轉過身子，摟著我說，她做了一個夢。我說你夢到什麽了哭得那麽厲害？奶奶停了一下，才說，我夢見你爺爺來咱們家找我來，埋怨我沒有把你照顧好！我的乖孩子，你受委屈了。
    孫叫枝歎口氣，說，我覺得你奶雖然平時不提你的事兒，但她什麽都在心裏擱著呢。
    她在趙起來頭上摸了一下。
    趙起來說，俺媽，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麽？孫叫枝問。
    趙起來說，我不想讓俺奶難受了，我聽你的，在嶼石縣找個合適的男人結婚！你說的李樓村那個男的多大了？
    沒想到趙起來這麽快就準備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孫叫枝鬱結的心情霎時輕鬆起來。不過她強調說，起來，不勉強你，咱們說婆家必須自願，你想好了再作決定，願意嫁人還是不願意嫁人，隨你的便。你做好了決定咱們再按部就班托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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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起來說，不用再想了，我都已經想好了，俺媽你說得對，我就在咱們嶼石縣裏找一個結婚對象，生個孩子，以後，我不想讓弟弟管我的事兒，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任誰也不讓他們照顧我。
    趙起來這麽說得這麽透徹，孫叫枝就徹底放鬆了，說，剛才給你說的那個人，咱們都知根知底，這個人絕對是老實人，那麽大了還沒有結婚，是因為他家裏早先窮，娶不起媳婦兒，要是擱現在的情況，人家也早結過婚了。他人老實也是一個原因，不愛說話，不會逗女孩兒，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不幽默，沒有情趣，情商低，你也知道，女孩子喜歡聽好聽的話，哪怕是那話是騙人的，女孩子也喜歡，可他偏偏就是不會說，或者說他不願說假話，就是這麽著，總結起來就是，家窮，人老實，所以一直沒有說上媳婦兒。
    趙起來說，聽你說，又是早先，又是擱現在，我估計那個男的不小了吧？
    孫叫枝遲疑了一下，說，人家又不瞞歲，說是有小五十了，但是咱們也得考慮自己的實際情況。
    趙起來沉吟了一下，說，五十就五十吧。
    孫叫枝說，五十怕什麽，隻要是一個好好過日子的人，怕什麽，人家家裏好幾間大房子，一個大院子，我之前去探看了，人長得板板整整，不憨不傻，是個精明伶俐的人，什麽話一說就透。家裏家外，門前門後打掃得幹幹淨淨，是個利索人，你不是想生個孩子嗎？我覺得隻要你們兩個結婚，保準沒問題。
    趙起來說，那男的都五十多歲了，還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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