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輝說，開發商是嶼石縣請來的客人，客人是來幫我們嶼石縣搞建設的，你明白了吧？要不，我再打比方，比如咱們家裏請來一隊幫我們建房造屋的人，他們中有一個人在幹活兒的過程中，不小心將泥巴濺到過路人的身上，為了替路人出氣，咱們還能上去把那個請來幫我們幹活兒的人暴打一頓嗎？顯然不可以。如果為了懲罰他，專門把他關起來，或者罰他的工錢，你想到後果沒有？
    張朝輝看著孫叫枝，等她把可以預想到的後果說一說看。
    孫叫枝顯然想到了後果，但她沒有說，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一副失望到極點的樣子。
    你應該能明白，張朝輝說，建房造屋可是個大事兒，是為咱們有個遮風擋雨的處所，你處罰他們的人，他們勢必滿腹不滿，倘若他們將不滿發泄到所建造的房屋上，你可以想見，是什麽後果。所以我們不僅要好吃好喝伺候開發商，而且還要盡可能地為他們提供方便。就拿你和開發商的糾紛來說，我們就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處理這事兒。
    孫叫枝說，開發商建房子粗製濫造，自有法律管著他，處罰他們，你說的他們在工程上使壞，諒他們也不敢。你這麽輕描淡寫敷衍我，恐怕是掩蓋公安機關不作為的真相！
    張朝輝說，小妹，看你說到哪裏去了？事後我不也幫你處理了全部醫藥費嗎？又幫你申請了撫慰金，還幫你在買學區房的時候，好像一下子為你省了十萬塊錢吧。這就是公安機關的誠意。你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我隻能說到這裏，點到為止了，你明白就好。
    孫叫枝才不好再說什麽，張朝輝看自己的話說服了孫叫枝，便趁熱打鐵說，很多事情我們都很無奈，為了顧大局，我們有時候不得不犧牲小我的利益。
    孫叫枝說，看來你們公安局是鐵了心要護著開發商了？
    張朝輝笑了一下，說，你這件事的善後是我的任務，但是小妹一定要能聽懂我的話，因為這個案子當初是我接手的，我現在還是負責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上麵的意圖盡力而為。
    孫叫枝說，你們這是在如何保護開發商上盡力而為。
    張朝輝不置可否，停了一會兒才說，這事到此為止吧，發現了那個黃嘉玲你也不要向嶼石縣之外的任何平台舉報，最終還是打回到嶼石縣來處理，還是回到我這裏，交給我來辦！
    孫叫枝沉默了半天，說，你是哥，我還能說什麽呢。
    這才是聽話的小妹嘛！
    服務員開始上菜。
    孫叫枝聽勸，張朝輝有點欣慰，又有點興奮，說，之前也沒有時間和小妹在一起吃過飯，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我就點幾個咱們嶼石縣的特色菜。你老公叫趙振邦是吧，我還記得，這麽多年了，自從你傷愈出院回家後，再沒有見過他，振邦是一個很老實的人，脾氣也很好，你們一家已經在城裏落戶了吧？
    孫叫枝點點頭。
    你那小區的學區是九小，張朝輝說，
    孫叫枝說，小學九小，初中是十一中。
    張朝輝說，還不錯，等讀完了十一中，爭取考上第一中學，第一中學教學質量在嶼石縣是最好的了。
    孫叫枝說，我聽說第二中學高考質量比第一中學好。
    張朝輝說，這都是第二中學自己宣傳的。說實話，看一個學校的教學質量，必須看那個學校的高考一本的升學率。不能光看哪個學校考上清華幾個，考上北大幾個，有時候他們把僅僅有資格參加北大清華錄取審核的學生名額也算上加以宣傳，還沒有錄取呢，就開始對外宣傳已經被北大清華錄取了幾個幾個，搞得跟真的一樣，其實都是有水分的，有可能到最後一個都沒有被錄取。所以說，評定一個學校教學質量的好壞，一定要看它的一本錄取率。比如，今年第一中學一本錄取率就高達百分之五十五，第二中學一本錄取率隻有百分之三十，差距就出來了。一本錄取率攆不上第一中學，第二中學就在有資格參與北大、清華錄取審核的學生身上做文章，不負責任地誇大不確定信息，造成第二中學教學質量第一的假象。
    孫叫枝說，這不是明顯地說謊騙、誤導人嗎？
    張朝輝說，那還用說嗎？水分大！
    孫叫枝說，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學校領導爭名爭利。
    張朝輝笑起來，說，還有就是協助開發商賣房子。
    這個說法孫叫枝還是第一次聽講，不由地盯著張朝輝看。
    你不見第二中學周邊的都開發了嗎？都蓋滿了商品房。從無人機拍的視頻上看，我的乖乖，第二中學就像學區房的汪洋大海中間的一塊狗頭石，學校的麵積小，學區房麵積大，裏三層外三層，將第二中學包裹得蜜棗粽子一般。
    聽到無人機，孫叫枝想起原來嶼石縣上空那些飛行器，機腹掛著紅布條，嗡嗡飛到這，嗡嗡飛到那，替一些初中宣傳本校多少多少人考入了本縣北大清華錄取率最高的中學，遂說，學校用嗡嗡叫的飛行器掛布條子搞假宣傳，吸引學生去他們那學校上學。平時那嗡嗡聲是噪聲汙染，一掛紅布條子就成了環保對象！
    張朝輝說，嘁，你沒有說到點子上去，這是學校和開發商共同設局，鼓動家長去學校周邊買房子，初中是按學區劃分入學，開發商在學校周邊大肆開發房地產，縣教體局則把開發商圍繞學校所建的房產劃為該校的學區房，他們不遺餘力地搞宣傳就是為了賣房子，明白了沒有？
    這時，服務員過來推銷酒，問張朝輝喝不喝。
    張朝輝看了看孫叫枝，說，你打電話，讓趙振邦也過來，我和你倆喝幾杯，我從來也沒有和振邦一起吃過飯。
    孫叫枝說，他在家還帶著兩個孩子，沒法過來。
    張朝輝說，你婆婆不幫你們帶小孩嗎？
    孫叫枝說，那年我出院的時候，俺婆婆還好好的，回家後，她的慢性病就發作厲害了，等我們搬到嶼石縣城住，給我們帶孩子帶了一年多，今年就死了。
    張朝輝感歎了一聲，說，挺利索的一個老媽媽，說走就走了。
    轉臉對服務員說，來兩罐啤酒吧，半斤裝的白酒一瓶，我們喝點酒再吃飯，飯不要忙上。
    孫叫枝平時也能喝一點兒酒，兩個人一白一啤，家長裏短，慢聲細語，話說了不少，酒也喝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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