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高空懸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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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工老劉在火葬場有一間休息室,有時候火化的人多了,他當天就住在休息室不回家。
老劉的休息室裏麵搞得跟賓館的標準間一樣,兩張床,配備的棉床被窩也都是兩套,說是公共休息室,其實平時也沒有人願意在那裏休息。火葬場的火化工原先不止老劉一個,另還有一個火化工師傅。那師傅是民政局領導的親屬,幹火化沒幹到一年,不知怎的,突然去賣骨灰盒,但火化需要他的時候,他也會去幫一下忙。
原先幹火化工,後來去賣骨灰盒的師傅,去賣骨灰盒之前,有時候也去休息室坐坐、躺躺。如今那火化工既然不再火化人,去賣骨灰盒子了,老劉就把休息室所有的鑰匙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別人把火化工老劉看得很髒,老劉認為那些嫌他髒的人也不能比他幹淨到哪裏去。他把那間休息室看得跟一方淨土相似,輕易不允許別人光臨。
與老劉打架之前,李文祥從來也沒有機會到休息室休息過。挨揍後,老劉主動示好,他火化過人,有時候喊李文祥去休息室的床上躺一會兒。
李文祥不能說話,嘴巴像被粘膠粘著似的嚴絲合縫,神色也很嚴肅。老劉摸不甚清他的底細,除了得知他的到來是館長欽定外,還聽說李文祥有公安局方麵的關係,對他更加不敢動歪腦筋,甚至還巴結他,把休息室的鑰匙配了一把交給李文祥,讓他什麽時候想休息就什麽時候進去休息。
李文祥比較愛幹淨。與趙起來結婚之前,在李樓村當光棍兒的時候,村子裏整天臭烘烘的,後來發現造成村子裏整天發臭的原因是各家各戶的廁所處理糞便不及時,處理不及時的原因是各家各戶的年輕人都到外地打工不回來了,家裏剩下的上年紀的人沒有力氣處理廁所裏的糞便。於是他承擔了全李樓村各家各戶廁所的糞便清理任務。
李文祥鑽進廁所清理糞便,弄得一身都是屎尿點子。再進另一戶人家之前,他必定換一身幹淨褲褂幫他家清理廁所,衣服基本上做到了一廁一換。
不論婚前婚後,從莊稼地裏幹完活兒或者幫人家掏過糞池子,李文祥到家就洗澡。
到火葬場當接運工實屬不得已,為了給孩子買學區房,李文祥顧不得那麽許多了,在愛幹淨上提高了要求。從火葬場回家,非得到澡堂子洗了澡,把全身的衣服,裏外都換一遍,連鞋子也不願意穿回去,他怕自己在火葬場粘上的死人氣息傳染給家人,何況還是住在趙起來的父母家裏。
自從有了火葬場休息室的鑰匙,李文祥隻要沒有機會在外麵洗澡換衣服,他堅決不回家,就住在火葬場那間休息室裏。
老劉在講究幹淨的問題上,與李文祥大同小異,但從不夜不歸宿。看見李文祥隔三差五住休息室不回家,他對李文祥說,老李,我跟你搭個伴吧。
老劉原先也是一個不在編的臨時工,幹了五六年後,才有機會入編晉升為正式工。
老劉說,願意幹火化工的,家裏的經濟狀況都不太好,原來他家在鄉裏,也沒有一技之長,種地收益隻能允許他們家吃飽飯,買件衣服穿,日子過得甚是困窘,他和老婆隻好來嶼石縣城裏收廢品補貼家用,他今年四十七歲,三個小孩,兩個大的出去打工了,還有一個讀小學。前年因為小小孩上學,才從鄉下來嶼石縣城裏,在兩個在外打工的兒子的幫助下才買了學區房,月月還貸呢。他到處收廢品之外,還跟一個白事班子幹,專門幫人家從醫院往家裏搬運屍體,給死人理發,刮胡子,洗臉,有時候還給死人換衣服。
有一次,民政局的一個幹部家裏鬧家包子,有人上吊死了,脖頸子吊在頂樓女兒牆連避雷器的鋼筋棍兒上,整個身子都懸垂在牆體外麵,而屍身卻又被外立麵的廣告牌子遮住了,從外麵根本看不見有人垂下去。
民政局的幹部到樓頂找了好幾遍,也沒有看見人。好幾天後死者才被發現,可是由於酷暑天氣,死者被發現時,已經脹得跟氣吹的一樣。家裏人原想借用上吊的繩子把死者拉上來,有人立即製止,說人都脹成那個樣了,往上一提溜,腦袋、身子非得分家不成!
又有人出主意,買一個兩米來長的大塑料袋子,袋口兩側係在繩子上,從死人腳底板往上套,一直套沒人腦袋,封口紮緊。然後另具繩索繞屍身若幹匝,上麵一用勁,束緊活扣,這樣就能把死人萬無一失地拽了上來。
主意獲得一致讚同。
所需之物備齊後開始行動,負責解死人脖子上吊繩的,看塑料袋袋口已經提到了胸口位置,遂準備提前將吊死人的繩子解開,並喊來另一個人幫忙。上前幫忙的人的任務是用繩子繞套在屍身外麵的塑料袋若幹匝係緊後,引出繩頭交給往上拖拽屍身的人。哪裏知道解吊繩的人沒有等他係緊捆屍繩,將繩頭進行交接,就把吊繩解開了,油滑的屍體連同塑料袋一起降落下去,被下層的廣告牌支架擋在半空。屍體的兩隻胳膊擔在鋼鐵構架上,跟投降一樣高高舉起。家人在樓頂看了大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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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幫忙的都是民政局平時坐辦公室喝茶抽煙閑扯的公務員,思考的都是治國平天下之事,這等場麵哪裏見過!皆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道如何處置。
白事班子將老劉叫至,指示他設法將死者弄上來。
老劉戴上噴過白酒的雙層口罩,探頭朝擔在廣告牌架子上的屍體前後左右看了看,蹙眉咂嘴,張著胳膊直搖頭。
這時,民政局的幹部撲通一聲跪下去,請老劉無論如何,想方設法也得幫他們家一把,將逝去的家人給弄上來,同時掏出五千塊錢放在老劉麵前。
一來是白事班子的成員,輪不到他直接拿錢,二來收多收少不是他說了算。老劉沒有拿錢,也沒有吭聲說話。做好安全措施後,順著女兒牆,他垂到廣告牌的支架上。
盛屍身的塑料口袋被刮擦得到處是口子,屍體也露出骨頭,屍油隨著腐肉飛濺得斑斑點點,無法形容的惡臭將老劉裹著,如密不透風的塑料薄膜。隔著兩層酒浸的口罩,老劉也惡心得直犯頭暈。
這時上麵墜下來一個新塑料袋子,老劉強忍著嘔吐,用繩子將死者捆紮好,拽繩子發信號,上麵的人開始拽死人,老劉在滴著屍水的死人底下托著,避開障礙物,以防牆體自身的突出物和固定廣告牌的鐵構件,將死者鼓鼓囊囊,隨時都有可能爆裂的身子刮破。上升過程中,從死者身上滴落的液體不斷淋到老劉身上,老劉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在半空中嘔吐起來。
上了樓頂,將屍體安置好,民政局的幹部又拿出那一疊錢,非給不行。白事班子的頭兒看了看一身血汙的老劉,說,這你自己掂量,你看著拿。
老劉遂從中抽了兩張,說,這就夠了,平時就收這個價。
民政局的幹部沒有說什麽,就把錢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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