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出了門。趙振邦去送小孩上學，孫叫枝去工地上班。
    孫叫枝上天聽一個同在工地上幹活兒的人說，嶼石縣西關的一家大超市招晚班清潔工，工作時間段是下午六點到九點半，一個月一千塊錢。蚊子再小也是肉，她準備下午下班後去應聘試一試，如果應聘成功的話，一大家子，七八口子人的生活費就有了。
    傍晚從工地下班後，孫叫枝按照工友提供的信息，去超市應聘。
    工地到超市尚有不短的一段距離，孫叫枝騎電動車，把電門都轉到底，才在規定的時間趕到應聘地點。但還是來得遲了一些，聘用的人員基本上都確定了，負責人正在向應聘人員交代工作內容。
    負責招聘的一個中年男人結束講話，一個被聘用的人員突然對其中一項工作內容持有異議，說，卸貨的事兒，怎麽能讓我們幹？你們的招聘人員工作範圍不是清理打掃超市內部，保持超市環境衛生嗎？裏麵也沒有提到從貨車卸貨這一項。你要是說卸一些簡單輕省些的東西還行，成捆子成箱子的東西，幾百斤重的大家電，打死也卸不下來，卸貨的活兒我沒法兒幹。
    招聘負責人說，一千塊錢一個月，光掃掃地，拖拖地就拿到手了？
    那聘用人員說，掃地拖地，還給貨車卸貨，兼那麽個大職，就一千塊錢？
    招聘負責人說，願不願意幹，是你的自由。
    孫叫枝就在旁邊站著，聽到了那兩個人對話的全部內容。
    這時候，一個助理模樣的女孩從辦公室出去，孫叫枝跟出來，把她叫住，講，我願意幹卸貨車的活兒，你們招聘我吧。
    助理說，你確定願意應聘？
    孫叫枝說，我願意。
    女助理便把孫叫枝帶進去，對負責招聘的那個男子說，清掃超市衛生，外帶從貨車卸貨，她願意幹。說著指了指孫叫枝。
    剛才不願意幹卸貨的的人，狠狠盯著孫叫枝看了一眼，孫叫枝沒有理睬她。
    那個招聘負責的男子遂對助理說，好，你與她們把用工合同簽了吧。
    簽了用工合同，孫叫枝原以為明天才正式入職上班，沒想到當天就開始幹活兒。
    孫叫枝領了一件超市專用的圍裙，按照助理的要求，在超市的角角落落巡查，有不幹淨的地方她隨時就清理。
    過了一會，聽見超市的喇叭裏有人叫她，讓她趕快去後麵的倉庫院子裏卸貨。
    孫叫枝丟下苕帚和拖把，到了倉庫一看，當時腿腳就發軟。原來一輛大貨車上，滿滿騰騰裝的都是大紙箱子。
    和孫叫枝一起被超市喇叭喊過來卸貨的，還有一個同時被招聘的女人。後來得閑，她與孫叫枝拉呱，孫叫枝才知道，她的家原先也在鄉裏，因為兒子在嶼石縣買了學區房，到外麵打工去了，就把兩個小孩交給她帶，她的丈夫也跟著兒子在外麵一起打工，家裏就她一個人在嶼石縣帶兩個孩子上學，為另外掙點兒錢貼補家用，才過來為超市打掃衛生。
    幸好一貨車裝的都是衛生紙，一個人在貨車上騰挪，一個人在車底下接著往庫房送。
    兩個人輪番倒換，用了半個小時才把衛生紙卸完。
    卸完一車貨物，又等到九點半超市下班，清理了超市地麵，孫叫枝累得膝蓋直打軟，騎著電動車回家，擰電門的手脖子都酸得使不上勁兒。
    在工地上幹了一天的活兒，還要馬不停蹄兒去超市幹三個小時，孫叫枝累得受不了，可是一想到一天多幹三小時，幹一個月，一千塊錢就到手，全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就賺來了，心情略輕鬆起來。她決定等過了無工資可領的這兩個月，就再不來超市幹了。
    這天李文祥比較清閑，一直到下午四點鍾，場裏也沒有活兒幹，整個火葬場院子裏空空蕩蕩，寂無人聲。
    李文祥和老劉在休息室裏的床上躺著，一開始的時候，老劉劃拉手機屏幕看視頻，李文祥閉眼睡覺，雖然睡不著，聽著老劉手裏的人說話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老劉去廁所屙屎，手機裏說話的聲音就消失了，李文祥更睡不著。
    他坐起來，看著窗外聳入雲天的半個火化煙囪發呆。
    稍後老劉突然推門進來，一邊緊褲帶，一邊對李文祥說，趕緊準備，馬上來個個子屍體），你趕緊去個子房等著，人家要求修整。
    李文祥一聽，就知道死者的肢體損壞得怪嚴重，他拎起床底下的工具材料包就下去了。
    被送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據死者的親屬說，死者原先在外省一個建築工地做殼子板，上個月不小心從二樓掉了下來。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發現除了胳膊肘和膝蓋磕碰掉一層皮冒血漬外，其他沒有覺著哪裏有問題。他坐在地上停了十幾分鍾，就又爬上樓去繼續幹活兒。兩三天後，才感覺小腹周邊鼓脹難受，由要好的工友陪著去醫院檢查。
    檢查中，醫生吃一驚，問怎麽回事兒？他說幾天前從樓上摔了下來。
    醫生問，你在其他醫院看過沒有？
    他搖搖頭。
    醫生說，你從樓上掉下來怎麽不去醫院檢查？
    他說，主要是當時沒有覺著哪裏出了問題，任哪裏也不疼。再者，要是在工地出了事兒，老板不高興，還有，我家裏買了學區房，每月都還在還貸款，一出事兒停工，家裏的房貸就還不成了。
    醫生說，你看看你的肝和脾都摔壞了，你是哪裏人？盡快回家吧，在我們這裏看病，同樣的手術和用藥，價格差別很大，到時候你不一定能承擔得起。
    陪同死者去醫院看病的工友，有一位年長些，聽出異常，把醫生悄悄拉到一邊，表明自己的身份後，問醫生，人還有救沒？
    醫生方才明說，摔成這樣，怎早不送來？拉回家吧！
    醫生給出定論。那年長些的工友把陪送的其他兩個叫至一邊，講醫生說來得太晚，已經沒救了，抓緊把人送回家，也許還能見家裏人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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