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一時猜不透商務車裏的什麽人，或者有沒有人，又不能耽誤胡建強家的監視，徐宏偉說，我和朱雙喜就借用那家運動服裝店門口沒有收起來的移動廣告牌的遮掩，一石二鳥，同時觀察胡建強家的寢具店和那輛商務車？
    這時候，雨漸小，風速變大，風向也不定，一會兒帶著雨往臉上撲，一會兒往遠方刮過去，沒個定準兒。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雨又大了些，運動服裝店的遮簷擋不住風雨。這家店鋪的隔壁，靠胡建強家寢具店近一些的一家店鋪的遮陽棚沒有拆，遮風擋雨的效果好一些。那家店鋪與運動服裝店隔不太遠，如果過去避雨的話，當不會發生意外。
    哪裏知道，我和朱雙喜剛轉移過去，就發現一個人影子突然在我眼角的餘光裏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了。
    那個人影子出現的地方，就在我們剛離開的那家運動服裝店門口。我悄悄轉臉去看。
    那時候路燈杆上的照明大燈，已經全部熄滅了，隻有瓦數很低的節能燈，磷火兒一樣，既固執又模糊地照著一小片霧蒙蒙的空間。但這也夠我憑感覺辨別出一個人來。
    果然，我發現，有一個人影子蜷縮成一疙瘩，靠在運動服裝店的門上躲避風雨。他肩頭的,在弱光下微微發白的，破布麵而出的絨毛,像一條死白鰱子一樣趴著，伸出來的那雙超出他腳碼前端往上翹起的白色運動鞋任由風吹雨打。
    這就是那個，我和朱雙喜之前在馬路對過那家超市的雨棚下看到的流浪漢，雖然看不清他的貌相，但我依然能記起他臉上的幾道血跡斑斑的傷痕，和滿臉油膩的鍋灰。
    這個小小的縣城流浪漢不太多，亦不太少，夜半更深，在店鋪門口出現一個躲雨避風的流浪漢不足為奇。我沒有提醒正全神貫注執行監視任務的朱雙喜。
    但是，中間僅僅隔了分把鍾，商務車的車門突然被拉開了。
    呼啦一聲，聲音雖不甚響，但在寂靜的暗夜裏也足夠把人嚇了一跳。
    幾乎同時，我和朱雙喜都捅了對方一下。
    從商務車上下來三四個人，下車後他們沒有一個人吭聲。
    借著微光，能看見他們各自都大幅度地叉著腿兒伸懶腰，完了，都來到車後。
    商務車後麵不遠，是一棵兩米來高的桂花樹。那幾個下車人，對著桂花樹劈哩嘩啦撒尿。
    那棵桂花樹距離我們不算遠，甚至仔細看，借助朦朧的街燈都能看見從桂花樹的縫隙裏冒出來的嫋嫋尿氣。
    撒尿的時間不長，我聽見他們中間有人提褲子的時候，金屬的褲帶鼻子碰撞褲帶扣的響聲。
    這夥兒人提好褲子，卻沒有立即上車，而是在車旁停下來。
    這麽晚了，不一定來了吧？
    他們中間有人說。
    再等等，說不定咱們前腳離開，他們就回來了，有人接話。
    突然，商務車車屁股對著的方向，馬路上駛過來一輛亮著遠光燈的小車。小車雖小，燈光卻大亮，離老遠，就已經把我和朱雙喜所待之地的前麵一片照亮了。那幾個從商務車上下來撒尿的人，好像很害怕那燈光似的，眨眼間，都鑽進車子裏去了。
    我預感了一些什麽，眼光不由地借著越來越明亮的車燈燈光，特意朝商務車車屁股上的車牌看過去，結果看了個空，車屁股應該安牌照的地方，空空如也，連一個數目字也沒有。整個車屁股，後車窗玻璃，都好像從泥漿裏衝鋒陷陣出來似的，全部被灰泥糊得麵目全非。
    商務車的這個狀況，當時並沒有使我起多大的疑問。但由於剛才從車上下來的那幾個人的對話，我一直心存疑慮，不由地想把疑慮與朱雙喜說一說。
    等一切歸於沉寂，我問朱雙喜，剛才商務車裏人說的話他聽到沒有？
    朱雙喜點一下頭。
    我說，這輛車的牌照是不是故意遮擋？
    朱雙喜說，嶼石縣境內從昨天下午就開始下雨，雨量也不小，境內不是柏油路，就是混凝土大道，地麵都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哪裏來的泥水？即便存在泥水路段，商務車的車輪也勢必被潑濺，你說的情況，我剛才也有觀察，它的車輪子都跟水洗得一樣，一點兒泥巴都沒有，我感覺這輛車故意遮擋車牌。還有，根據從車裏下來的幾個人說的話判斷，他們和我倆一樣，也是等人，是不是等胡建強不能確定，但肯定是在等人。
    我說，能過去看看這輛車的前麵車牌就好了，如果前麵的牌照也是這樣被遮擋，就說明這輛車裏的人肯定有問題。
    朱雙喜說，這個情況應該馬上向楊大隊匯報！
    事不宜遲，我這邊讓朱雙喜向楊鼎誠匯報，同時準備繞到一個合適角度，查看這輛商務車的車前牌照是不是也被遮擋了。
    我和朱雙喜悄悄回撤，沿著街邊店鋪，躡手躡腳向遠離商務車的方向走去。
    朱雙喜去找一個安全地點打電話，我則過了馬路，從對過繞到商務車的前頭，想看清楚商務車的前車牌照到底有沒有被遮擋。
    二十分鍾後，我們回到原地，卻發現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商務車裏的人不見了，後備箱蓋子張開了一半，好像裏麵的人走得很匆忙，忘了關上似的。另一個是那個靠在服裝店門上躲雨的流浪漢也不見了。他們的憑空消失，使我和朱雙喜渾身上下水浸一般，涼氣嗖嗖。
    商務車車屁股的蓋子半開著，我沒有看見，是朱雙喜發現的。我的眼睛有些奇怪，白天裏一望好幾裏，看啥啥清楚，明明不近視，夜色裏看東西卻隻能看個大致輪廓，看細部還得靠朱雙喜。
    我回到既定位置的時候，朱雙喜已經在那裏等我了。我剛一回到他身邊，他就用胳膊肘抵抵我，讓我看商務車的車屁股。
    你看那車的後蓋！
    朱雙喜提醒我。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輛車的車屁股蓋子往上翹吧著，沒有合攏。
    這時候雨下得小了，隻有風非但沒有減速，反而狂飆起來。
    如果車裏有人的話，一貫謹慎的他們，斷不會讓車子屁股敞開一個大口子，將他們暴露在外，朱雙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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