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火化工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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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李文祥一共燒化了三具屍體。第一具是他的嶽父趙振邦。
    不到五點鍾,李文祥就來到了火葬場。火化工老劉寢室的門被敲響的時候,他剛起來尿過泡,將尿罐子驅進床底下。
    休息室沒有設計衛生間,解個手得跑到好幾百米外的公共廁所。別看老劉整天對屍體用汽油燒,用扒鉤撓,搞得無所畏懼似的,其實深更半夜他一個人出門還是打怵。幾百米外的廁所,又兼差不多是個密閉空間,白天還無所謂,人來人往打個岔,一到晚上,特別是進了廁所,那些司空見慣的閉眉合眼的各色死相,突然間皆翻開眼皮,張著渾濁的眼白,索命一樣輪番衝到眼目前,把他搞得頭皮發緊,心髒撲騰亂跳。他剛開始幹火化工的時候,民政局請來的老師給他上培訓課,講相由心生,一切嚇人的東西都是你自己心裏琢磨出來的,你不去想,啥都沒有。但是,就跟看見美女止不住產生一些想法一樣,夜半更深,特別是身處死寂的闃無人跡的地方,那些原本死氣沉沉的麵相,都睜眼張嘴,非得躥出來跟他相見。原先缺錢的時候,他不怕鬼神,也不信鬼神,當了火化工,手頭寬裕些,竟漸漸相信萬物有靈,心存敬畏之心。
    老劉幹脆在床底下藏了一個痰盂當尿罐子,晚上不再去廁所。
    火葬場工人,特別是一線火化工、接運工之類,給他們配備的休息用床很普通,一般都是四腿床,腿長床高,放個尿罐子不在話下,打掃衛生也沒有死角,床底容易清理。
    老劉是火化工 ,不在火葬場上班的人,或者在火葬場上班,卻不與屍身接觸的人,都嫌棄他身上有味兒,不幹淨。因此,老劉就有些自暴自棄。自暴自棄的主要表現,有兩方麵,一是隨地大小便,二是晚上尿過的尿罐子,早起不端出去倒,他用腳一驅,把尿罐子驅到床底下去了。
    老劉之所以隨地大小便,除了刻意惡心那些嫌棄他醃臢的人,他本身也患有尿頻尿急的毛病。什麽時候尿意來了,找個麵牆,一轉身就尿起來。
    嫌我髒,我還嫌他們腚眼子有屎呢。
    他把盛尿的尿罐子留在床底下不端走,也有刺撓別人,不讓其他人進值班室的故意。盡管鮮有人去休息室。
    李文祥敲門的時候,老劉剛尿過泡上床躺下。這地方地緣歸屬北方,氣候屬於溫帶,秋季一到,一早一晚都是冷。
    老劉下床尿泡,床上的鋪蓋一掀一合,暖氣全無,好不容易躺好,敲門聲響起,又得應付來人,心裏不免生氣,惡聲惡氣問是哪一個?
    李文祥比劃手勢沒有用,隻好啊吧啊吧幾聲以示身份。
    老劉開了門,複上床鑽進被窩,扭臉看著李文祥說,家裏的事兒處理怎麽樣了?現在回來幹什麽?我替你幹幾天算了,你先緊家裏的事兒齊。
    李文祥比劃說他家裏的事兒已經結束,他之所以來這麽早,就是想把他嶽父火化掉。
    老劉聽李文祥這麽說,不由地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他,說人呢?
    李文祥比劃說,人被他弄到化妝間裏去了。
    老劉說,你嶽父剛死了一天,這麽早就要燒他,是什麽情況?
    聽了老劉的話,李文祥看他一眼,沒有說什麽。李文祥是個啞巴,除了必要的交流溝通,一般很少比劃著與人說話。老劉經過這幾年與李文祥的相處,能通過李文祥的比劃明白他要說什麽,但老劉能明白的那些手勢僅限於最基本的啞語。
    李文祥的啞語通用的少,自創的比較多,除了趙起來,其他的人能明白的也不多。如果遇到李文祥心情不好,講說欲不強,又不願意得罪人的時候,他會胡亂比劃,讓人自動放棄與他說話的企圖。
    所以李文祥不說,老劉也就不問。
    既然天不亮他就過來要求火化他的嶽父,著急的是他。老劉也就不再問他什麽,就等李文祥主動找他說話。
    果然,在值班室待了幾分鍾,李文祥比劃著,主動要求讓老劉偷偷摸摸幫他火化他嶽父趙振邦。
    老劉對李文祥家裏的經濟狀況比較了解,以前他還想通過與李文祥合作,分一杯羹,那是因為不知道他家過得不好,現在李文祥家的日子過得一團糟,老劉哪裏還想占他的便宜?
    值班室東牆上有一扇窗戶,窗戶上的窗簾沒有拉嚴實,透過玻璃露出一條天空。老劉往那條天空看了一眼,外麵還是黑乎乎的,屬於早晨的亮光隱約著,還沒有從東邊子完全升起來。
    老劉從蓋在被子上的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一看才五點多,又把手機塞進口袋,他明白李文祥這麽早火化他嶽父是什麽目的。據他所知,李文祥家連番出倒黴的事兒,這些接連發生在他們家的事兒沒有一樣是小事兒,靠他娘,件件都關乎人命。這段時間,他經常隔三差五替李文祥代班,李文祥家裏事兒不斷頭,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把李文祥累夠嗆。有一次李文祥從家裏回來,一個人還躲在火化房後麵的小花園子裏偷偷淌眼淚。平時這啞巴麵目凝重,不苟言笑,給人的印象比較凶狠,是比較冷硬的角色,心乃鐵疙瘩,腸為石塊子,甚是無情。沒想到這樣的人還能有哭的時候,可見李文祥遇到了多麽大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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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劉判斷李文祥之所以這麽早火化他的嶽父,肯定是手頭沒有錢,也算利用職務之便,悄沒聲幫他燒了算了。
    老劉掀開被子一撇腿下了床,說,走吧,趁現在沒有人,你去把你嶽父弄到火化房,我去開爐子。
    李文祥進了化妝間。
    嶽父趙振邦的腦袋凹下去一大塊,原先從育才小區的墜亡現場往家裏搬運的時候,為防止血漿淌得到處都是,帶李文祥去現場的王磊撕了一件襯衫,將趙振邦的腦袋從脖子開始,往上都整個包裹了,餘在外,還包了幾層塑料紙。停靈辦喪事的時候,人的臉不能包得嚴嚴實實不露出來,李文祥就把塑料布和碎布塊都解開了,還好凝固的血塊子把凹陷的大窟窿糊上了。以致於他從小區一路背到火葬場,也沒有出意外。
    現在火化在即,李文祥準備給嶽父好好化個妝。他這幾年來一直都是給別人家的屍體個子修補化妝,這回輪到自家人了,說什麽也得拿出最好的技術,好好給嶽父化一化。
    嶽父對自己很好,雖然他在家從來都是二把手,裏外都聽嶽母孫叫枝的,但在幫襯他和趙起來買房的事兒,可是第一個答應幫忙的。嶽母孫叫枝當時雖然沒有說什麽,但過後卻問趙起來他們的房子買好後什麽時候還錢?一向唯唯諾諾的嶽父那一次卻斬釘截鐵地說,有就給,沒有就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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