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李文祥和蘇金白二人約定好的跳樓計劃實施時間。
    他們行動的具體時刻是上午的十點，這個時候，是一般在建小區建築工最累，無暇顧及其他的時間點。置業顧問隔三差五地帶領購房者進出工地看房子是家常便飯，此時工地上進來幾個陌生人，建築工習以為常，不會多加注意。
    出發前，李文傑用微信視頻和蘇金白通話，看見蘇金白頭戴一頂褪色厲害，帽係子耷拉在兩側，紅不影黃不影的安全帽，穿了一件迷彩上衣和一條黑褲子，便問他，家裏另外還有沒有安全帽？
    蘇金白說，安全帽隻有一個，但磚窯廠有，需要的話他就去廠裏拿。
    李文傑說，不要了，到時候你的安全帽讓李文祥戴一戴就可以了。
    蘇金白說，我這帽子不就廢掉了？
    李文傑說，一頂帽子值幾個錢？看你就是辦不成大事兒的人，連一個帽子都不舍得！等事情辦成了，別說廢一頂塑料殼子了，就說讓你一千塊錢請我吃頓飯你也得請！
    九點多將近十點，李文傑、蘇金白和李文祥三人會合後，來到銀方外小區對門的一個垃圾中轉站跟前。
    李文傑讓李文祥戴上蘇金白紅不影兒的安全帽。安全帽說黃不黃，說紅不紅，跟蘇金白長期在磚窯廠靠近高熱源有關係。
    李文祥搖手後退，不願意帶，比劃說，帶上安全帽，哪裏還像真的不怕死跳樓的樣子。
    李文傑說，這哪裏是那個意思，銀方外小區你當初來買房子，後來鬧退房，從經理到置業顧問，甚至那些蓋房子的建築工人都能認出你來，你不戴個帽子偽裝一下，被他們發現了你的意圖，提高了警惕性，咱們怎麽還能夠進小區爬高樓執行計劃？你趕緊戴上！
    這麽一說，李文祥朝對過的銀方外小區的售樓部看了一眼，才把蘇金白那個褪色的安全帽戴到頭上。
    銀方外小區的建築工地距離它的售樓部不遠，李文傑他們站在垃圾中轉站，一眼就能看見高高的塔吊上的玻璃被太陽照得金光閃閃。小區建築工地的兩扇鐵皮門被像書頁子一樣，翻開來貼在牆上。門口的地上，散落著一些攪拌好的零碎的濕水泥塊子。看樣子，剛才進去了一波水泥攪拌車，說明現在小區裏頭正在給樓層澆鑄，水泥攪拌車會不時地進進出出運輸水泥漿。
    你也穿了迷彩服！
    蘇金白才發現了李文傑的著裝似的，有些意外地說。
    我這是單位發的，你的是自己買的嗎？李文傑捏了捏蘇金白的上衣說，單位發的不行，料子太薄。
    蘇金白說，嶼石縣的發展，雷聲大，雨點小，落後外麵同級別區劃很多年，原先我在外麵打工的時候，外麵的廠子都發迷彩服當工作服穿，回到嶼石縣，工作服都是自己買，這邊賣的衣服，質量都不行，次得很。
    正說著，朝小區門口的方向，挨排過來幾輛水泥罐車。
    好了，咱們過去，李文傑朝李文祥和蘇金白招了招手，跟在正要拐彎兒往銀方外小區裏駛進的水泥罐車的一側。
    拐彎進門的水泥罐車開得很慢，趁這個機會，李文傑看了看李文祥，發現他的安全帽的帽係子沒有係到位，在嘴巴上呈弧線耷拉著。他靠過去，一下就把李文祥的帽係子拽到下巴頦底下。
    李文祥就像一個在建築工地給水泥罐車指揮交通的建築工人一樣，跟在水泥罐車後麵且行且停，隻不過，他的肢體有些僵硬，眼神鬼祟，不停地四下打量。
    還好沒有人阻攔他們，順利地進到小區內部，也沒有人停下來問他們是來幹什麽的。隻有兩次把李文傑嚇了一跳，一次是一個水泥罐車的司機從駕駛室裏探出頭來問386來了沒有，走在前麵的李文傑不知道水泥罐車司機說的“386”是什麽東西，他搖搖頭。還有一次是工地上幹活的一個建築工人，朝他們三個看了一陣，大而化之地問他們是不是搞殼子板的？
    李文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下意識地往天上指了指。
    哦，你們是搞塔吊的，問話的建築工人自言自語，就此離開。
    此後一路順暢，很安全地來到那棟二十六層樓裏麵。
    這是一棟已經封頂竣工的毛坯樓房，由於事前諸事摸排明白，在一樓套房的衛生間，三個人沉默了好一陣都沒有說話。
    李文祥登樓之前，將那頂紅黃不分的安全帽拿下來遞給李文傑，李文傑接過來，隨即戴到頭上。
    看清楚這頂安全帽，我人在充氣墊子的東南角。
    李文傑對李文祥說，同時用食指戳了一下自己腦袋上的安全帽。
    李文祥盯了一眼李文傑頭上的安全帽，轉身順著步梯爬了上去。
    李文傑和蘇金白目送李文祥上了二樓，兩人才離開樓棟稍遠一些，來到一個便於樓上樓下雙方互見的最佳位置。
    離他們所在的地點不遠有一個大空心磚垛子。
    蘇金白看見空心磚垛子，出於職業本能，湊到近前，用手敲敲摸摸，說，這磚燒得還可以，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廠燒出來的。
    李文祥把視線從那棟二十六層高樓的頂層收回來，看看空心磚垛子說，你燒的磚你自己不知道？
    看尺寸差不多，但磚賣給哪個開發商，那可是我們老板的事兒了，我管不著。李文祥怎麽還沒有爬上去？
    蘇金白盯著那棟二十六層高大樓的樓頂。
    燒磚我一天拿二百多塊，蘇金白說，今天不去，今天的工錢就沒有一分。
    李文傑看了一眼蘇金白，說，你在這裏待著，還不是為了你的二十萬首付款？
    他上去了！
    蘇金白有所發現，朝那棟二十六層高大樓的樓頂指了一下。
    李文傑抬頭看去，果然發現一個人出現在那棟樓的樓頂邊沿。
    好了，咱們等他的信號。
    李文傑向蘇金白招了一下手。
    李文祥站在頂樓，李文傑看見他伸出右手朝自己這邊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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