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打電話，李文傑說。
    打哪個？
    一開始尚鎮定自若的蘇金白，說話的聲音竟有些發抖。
    先打哪個？蘇金白又問了一遍。
    119消防，120急救，都打，李文傑說，還有一個是110 ，也打給警察！
    還沒有打開手機，蘇金白就開始哆嗦。但是李文傑不打算打這些電話。被李文祥跳樓嚇得抖抖嗦嗦的蘇金白正適合打這些電話。他的表現正是麵對危險危機時，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李文傑認為自己心裏冷靜得很，如一潭死水一樣，沒有起任何波瀾，如果由他打這些電話，給人的感覺，他就像驚悚電影裏，一個險情製造者表現出來的那樣，冷血，陰鬱，無動於衷，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你打呀，快點，越快越好！
    李文傑不耐煩地催促蘇金白。
    蘇金白在身體和發聲都打著哆嗦的狀況下，開始按照李文傑交代的順序撥打電話。
    這裏有人要……跳……樓，蘇金白結結巴巴說，我在銀……方外…..小區。
    消防隊抵達事故地點，找著了李文傑和蘇金白。他們倆都在原地待著沒動，將在樓頂一直站著的李文祥指給消防隊員看。
    消防隊員這時已經分成兩撥，一撥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著樓梯往頂層潛進，另一撥消防員在正對著李文祥的地麵上開始鋪設充氣墊子。這時候，隨著人群愈聚愈大，接到警報的警察也趕過來。
    一個瘦高個的警察看見正與消防隊的指揮說話的李文傑，便分開人群擠過去，向李文傑舉了舉警官證。
    我是特警隊雷成剛，是你報的警嗎？
    雷成剛比李文傑高出一個頭，他稍低著腦袋看著李文傑。
    是他報的警，李文傑指了指在一旁站著的蘇金白。
    怎麽回事兒？雷成剛說。
    我們和他，李文傑說著，朝樓頂指了一下，我們和李文祥，都是被開發商欺占了首付款，卻沒法買到房子的人，樓頂的李文祥是被這個銀方外小區的開發商騙走了首付款十五六萬，我和蘇金白是被另外一家開發商，一個叫蟠桃園的小區開發商欺詐，說我們違約，要沒收我們的首付款，這都大長的一年了，我們找了該找的所有能管著開發商的單位，卻沒有人能幫我們。
    今天李文祥，李文傑又朝樓頂指指，說，他要我們陪他過來找開發商要錢，沒想到他突然跑到樓頂上，說開發商不退還他的錢，他就從樓上跳下來。
    上去！
    說著，雷成剛轉身徑往樓道裏走去。他身後一陣騷動，幾個人，有穿警裝的，也有穿便服的，隨後緊跟。
    這時候，銀方外小區售樓部的王經理走過來，站在正鋪設充氣墊子的消防隊員身後，問是誰把人放進來的？
    沒有人理會他。他又問，這人是誰？爬上去幹什麽？
    圍觀人群中有人大聲說，在你們建的小區裏叫喊著要跳樓，你說他爬到樓上想幹什麽？
    李文傑說，這人是個啞巴，叫李文祥，你是銀方外小區的開發商，應該知道這個人。
    王經理一聽是李文祥，愣怔一下，說，他想幹什麽？李文傑說，他想幹什麽你不知道嗎？人家買房子，銀行不給他貸款，沒有錢買你們的房子，你們為什麽不給他退首付款？
    王經理說，你是誰，你是幹什麽的？
    我是誰？我是人！你聽不懂人話嗎？我是幹什麽的？人家要用死來換人家買房子的錢，我倒要看看你退不退人家的錢？
    李文傑大聲說。
    交過了首付，誰要退都給他退的話，我們還怎麽開發？當這個開發商幹什麽？王經理說。
    人家從樓上跳下來摔死了，你們也不退人家的錢嗎？
    蘇金白憋不住火，湊上來說。
    我們有沒有讓他跳樓，他自己要跳，他就跳唄！王經理雖然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他還是不由地蹙眉朝樓頂觀望。
    你別嘴硬，人要是真摔死了，你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吧！圍觀的有人按耐不住火氣，指責王經理。
    王經理回頭盯著那人看了一眼，一邊往回走一邊說，摔死人，那是警察的事兒，我可管不了！
    這時候，消防隊的指揮官驅散了圍觀的人群，指揮消防員拿出氣泵開始對氣墊子充氣。
    按照事先說好的，李文傑守在充氣氣墊子外緣的東南角，蘇金白守在充氣墊子的西南角。
    氣泵功率不小，很快將墊子的上層頂起來，約莫一拃高的時候，李文傑忽然肚子疼，想拉屎，他擠著腚眼子，夾著腿兒，走到蘇金白跟前，五官蹙成一團，說，我不行，想拉肚子憋不住，我得找個地方拉屎去。
    他歪頭朝腳邊的充氣墊子看了一眼，悄聲說，你站在這裏，現在可以招呼李文祥了。
    李文傑說著，摘下頭頂的安全帽，卡在蘇金白腦袋上，隨後蝦下腰，痛苦不堪地，扭捏著走小碎步，鑽過人群不見了。
    二十六層高樓頂上的李文祥一邊瞅著地麵上的消防隊員將橘黃色的氣墊子鋪展開來，一邊還得應付身後的幾個叨叨不休，勸他退回樓頂中間來的警察。
    地麵的情況他事先已經考慮到了，隻是樓頂，他身後上來的一撥勸退人群，喋喋不休，這個場景他之前沒有預想到，這就造成了他不能集中注意力觀察地麵上的充氣墊子和準備向他打手勢的李文傑。警察跟他說話，身體和語聲都節節逼近。
    他們的意圖，李文祥十分清楚，就是趁他不備，把他從半人高的圍牆外麵拽回到圍牆裏麵來。可不能讓他們實現了這個願望，否則，自己的計劃就完蛋了，不僅不能從開發商手裏把自己的錢要回來，而且還會在全嶼石縣留下笑柄。
    因此，李文祥不斷地回身驅離警察，不能讓他們靠近自己，同時，還得觀察地麵上李文傑讓他下跳的手勢。
    終於，消防隊員開始拿出氣泵準備對氣墊子充氣。這時候，李文祥看見了售樓部的王經理——一個既希望見到，又希望他下十八層地獄的身影出現在氣墊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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