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帶著絲絲縷縷潮濕的氣息，一群人臥在北戎營地側麵的山坡後，薑清抬頭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
    荼淩和影四一左一右守在他兩側，都聚精會神地盯著下麵的營帳，夜色下營帳周圍都燃著火堆，火光映出許多人影，遠遠看去，人影晃動，最中間的營帳內，不斷有人進出。
    他們已經在這兒蹲守一個多時辰了，影一帶人進攻第五城，阿斯格岓得到消息後，安排了人調走一部分人馬前去支援，而他自己還留在這邊的營地主持大局。
    北戎人正開始吃晚飯，能看出三三兩兩地圍坐在火堆旁，手裏還捧著碗，這是他們最放鬆的時候。
    王焚的身影在一群北戎人裏，顯得格外矮小，這會兒他正揣著手在營地裏隨意逛著，見了熟悉的麵孔就打聲招呼。
    有阿斯格岓的授意，大部分的北戎人都不怎麽待見他，但因著北戎王的信重，表麵上依舊對他客氣有加，不似阿斯格岓那般明顯。
    這裏的營地很大，分為不同的區域，王焚平時隻待在生活區，這兩日閑著沒事，他總是背著手隨意轉轉，其他人也見怪不怪，沒怎麽管他。
    正巧他走到主帳旁，阿斯格岓忽然從裏頭出來，神色不虞地看了看天色，抬著手等了許久，未見雨點。
    “軍師說這幾日天氣晴朗，不會下雨，但我這會兒瞧著，不盡然吧。”阿斯格岓神色陰沉，看向王焚的目光充滿了惡意。
    王焚將雙手放在身前，一副隨意的模樣：“二王子，我說的是大概不會下，沒說一定不會下，風霜雨雪都是上天管著的，老天爺的事我怎麽說得清呢？”
    “油嘴滑舌算不得真本事，若因你判斷有誤，壞了我的大事，你將會死得很慘，即便是父王，也保不住你。”
    王焚卻是一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二王子有時間不妨多忙正事，別總是盯著我，我一介文人，又沒有三頭六臂，如何能生事？”
    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周圍營帳獵獵作響，馬蹄突兀地闖入營地。
    “王子！南乾太子帶人在食人穀伏擊押送銀甲的隊伍，我方不敵，訴求增援！”
    阿斯格岓一頓，隨即怒喝：“取我刀來，今夜就去宰了謝珩！”
    “且慢。”王焚當即出聲喊住他。
    阿斯格岓冷哼道：“你若阻止我，便是有異心，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
    王焚道：“我隻是想說，他們在食人穀設伏，那麽雁回城和六十裏外的南乾營地必然空虛，不如趁此機會，將之拿下。”
    阿斯格岓麵色稍緩，心中有些猶豫：“銀甲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王焚接著道：“食人穀天險，沒必要許太多人，安排一隊熟悉地形的人過去，將他們引入天坑，什麽都解決了。”
    阿斯格岓驟然看向他，王焚負手而立，迎著風和他對視，阿斯格岓頓時長笑了幾聲：“不愧是軍師，好計謀啊！就依你所言，本王子得勝歸來後，定要重重賞你！”
    王焚眉心稍斂，略顯冷淡道：“這都是我該做的。”
    他越是這般冷淡，阿斯格岓越放心，當即調兵遣將，朝著不同的方向疾行而去。
    營地裏留了兩千人，王焚默默朝著山坡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麽也沒看見。
    收回視線後，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方才還能窺得幾分月光，這會兒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最遲到明日清晨，肯定要下雨的。
    風聲呼嘯而過，似乎帶著一絲火油的氣味兒，幾聲尖銳的鳥啼從上方傳來。
    薑清輕嗬：“走。”
    他和荼淩、影四三人打頭陣，率先往營地靠近，荼淩按著影四的肩膀點了兩下。
    兩人很有默契，分別從兩側飛身而起，無聲無息地落在門口守衛的身後，同時揮劍，守衛隻看到一個黑影，還來不及反應便倒在了地上。
    解決了門口的兩排守衛後，薑清吹了聲口哨，數百黑影頓時闖入了營地。
    與此同時，營地最後方的倉庫裏，突然竄起了火光。
    “失火了！”
    北戎人全都亂了起來，那裏蹲放著他們所有的糧草，這會兒都忙著救火，竟是無人注意到薑清一行。
    荼淩警覺的不敢隨意上前：“公子，你留在此處，我進去。”
    薑清按著他的手腕，輕聲道：“別急，先等等。”
    片刻後，一個人影出現在營帳附近，發出了兩短一長的叫聲，薑清立刻道：“王大人！”
    王焚這才開口說話：“隨我來。”
    火光衝天， 整個營地都亮了幾分，薑清一揮手，所有人都跟了過去。
    “人質關在何處？”薑清問道。
    王焚帶著他們避開了北戎人：“西邊那個沒生火的帳子，看見沒？”
    薑清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那邊有個黑漆漆的帳子，看起來很是簡陋。
    “先別急，等他們都去東邊救火了，我們再過去。”王焚道。
    一群人躲在木柵欄的後麵，屏息以待。
    糧草周圍本就幹燥，王焚提前弄了火油潑在上麵，火一旦燒起來，沒有那麽容易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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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住糧草，所有的人都往那邊趕去，大概半刻之後，王焚才說：“快走。”
    十幾個風族人都被關在同一個營帳裏，北戎人用一根繩索捆著他們，每天隻給一碗飯一碗水吊著性命。
    這幾日過去，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已經餓得沒了力氣，站立都很困難，薑清讓人背著他們，趁亂退出營地，王焚也沒有繼續留在北戎這邊，跟著薑清走了。
    他們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山坡後麵，薑清回頭看了一眼，下方的營地裏依舊火勢不減，十分混亂。
    “公子，怎麽不走？”影四問道。
    薑清麵上浮現一抹憂色：“太順利了，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影四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也有些發毛：“不會吧，那我們趕緊走。”
    薑清看了一眼前麵的王焚，緩緩道：“希望是我多慮了。”
    王焚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暫時不能回雁回城，阿斯格岓帶人兵分兩路，去了雁回城和太子殿下的營地，我們先找個山坳避風，等天明。”
    此事在意料之中，謝珩和顧平早已商量好了對策，不管是三大營駐守的營地還是雁回城，都有人守著，沒那麽容易拿下。
    薑清思量一瞬，便帶著人翻過了一座草山，尋到一處避風的石縫，一群人縮在石頭下麵。
    他們帶了少許幹糧和水，這會兒都分給風族人吃了。
    後半夜天色越來越黑，風聲也特別大，薑清睡得不安穩，一道驚雷響起，頓時將他從噩夢裏拉了出來，荼淩守在他身邊，聽著他的呼吸不大尋常便道：“公子莫怕，是打雷了。”
    薑清扶了下心口：“我做了個夢…… ”
    忽然間雨點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聽著聲音，便覺得聲勢浩大。
    這場雨盡情地滋潤著這片幹涸已久的土地，薑清忽然起身，走到石縫的邊緣，伸出手去接了一手雨水：“是雨。”
    “太及時了，天佑南乾。”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呢喃，是王焚發出的。
    薑清稍側身，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看著漆黑的夜色，忽然無比期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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