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突然變客氣的李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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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柱摔門的動靜震得院牆上的石灰簌簌往下掉,李懷德端著鳥籠從西廂房出來時,正撞見許大茂抹著臉上的水罵罵咧咧,秦淮茹站在原地臉色發白。他頓了頓,慢悠悠把鳥籠掛在老槐樹枝上,竹製的籠門輕輕晃著,畫眉鳥撲棱棱飛起來,清脆的鳴叫聲倒衝淡了院裏的火藥味。
    “這大清早的,怎麽就動起手了?”李懷德的聲音不高,帶著點沙啞的煙嗓,手裏轉著兩顆油亮的核桃,目光在傻柱緊閉的門板和許大茂濕漉漉的襯衫上打了個轉。
    許大茂見是他,像是找到了靠山,梗著脖子喊“李大爺您評評理!傻柱這瘋子,平白無故潑我一身水!”
    李懷德沒接他的話,反而看向秦淮茹“秦丫頭,這又是咋了?昨兒我還看見柱子給你家棒梗買了糖葫蘆,今兒就翻了臉?”
    秦淮茹攥著圍裙角,眼圈有點紅“李大爺,是我不好,可能……可能柱子誤會啥了。”她這話沒頭沒尾,聽著更像欲蓋彌彰。李懷德“哦”了一聲,沒再追問,伸手逗了逗籠裏的畫眉,鳥雀被逗得又叫了兩聲,他才慢悠悠道“年輕人的事,吵吵也就過了,別真傷了和氣。想當年我在廠裏當主任時,底下小夥子們打架跟吃飯似的,轉臉遞根煙就和好——”
    話沒說完,傻柱的門“吱呀”開了。他換了件幹淨的藍布褂子,手裏拿著個軍綠色的挎包,看都沒看許大茂和秦淮茹,徑直往院門口走。經過李懷德身邊時,腳步頓了頓,算是打了招呼。
    “這是要去哪兒?”李懷德問。
    “找表妹介紹的那個老師見個麵。”傻柱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李懷德眼睛亮了亮“哦?就是你說的鎮上小學那個?”
    “嗯。”
    “那得好好拾掇拾掇。”李懷德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傻柱的胳膊,“我那兒有瓶新剃胡膏,拿去用,別讓人家姑娘看你胡子拉碴的。”
    這話讓院裏的人都愣了。誰不知道李懷德是院裏的“老古董”,年輕時在紡織廠當過分廠主任,退休後就愛端著架子,見誰都帶著三分疏離。傻柱剛搬來那陣子,給他送過兩回食堂的肉包子,他都隻淡淡說句“謝謝”,從沒主動遞過好。今兒居然要把新剃胡膏給傻柱,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
    傻柱也愣了,隨即搖了搖頭“不用了李大爺,我刮幹淨就行。”
    “拿著。”李懷德不由分說,轉身就往自己屋走,腳步比平時快了些。沒過兩分鍾,他拿著個印著“上海製皂廠”字樣的鐵盒出來,塞到傻柱手裏,“這玩意兒滋潤,刮完不紮手。當年我追你李大媽時,就靠它撐場麵。”
    傻柱捏著冰涼的鐵盒,不知該接還是該放。李懷德已經轉身逗鳥去了,嘴裏還哼著段評劇“勸君子,莫發狂,三思而後行……”
    許大茂看得眼睛都直了,湊到李懷德身邊“李大爺,您這也太偏心了吧?我上次借您的放大鏡,您說怕我給摔了,愣是沒借。”
    李懷德斜睨他一眼“你借放大鏡幹啥?偷看廠裏女同誌的體檢報告?”許大茂的臉“騰”地紅了,悻悻地閉了嘴。秦淮茹也想湊過去說句話,李懷德卻轉身往鳥籠裏添了把小米,慢悠悠道“我這老骨頭,可管不了年輕人的閑賬,還是逗我的鳥舒坦。”
    傻柱最終還是把剃胡膏揣進了挎包。走出院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李懷德正背對著他站在槐樹下,晨光透過樹葉落在他佝僂的背上,倒不像平時那麽難親近了。
    傻柱去見那位小學老師的事,沒兩天就在院裏傳開了。據說那姑娘姓趙,說話輕聲細語,看見傻柱時還紅了臉,倆人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半個鍾頭,誰都沒敢多看對方。這事被許大茂當笑話講,說傻柱見了姑娘就結巴,李懷德卻在一旁聽著,突然插了句“結巴才好,說明是真心在意。”
    自那以後,李懷德見了傻柱,話明顯多了起來。早上傻柱去食堂打飯,李懷德會喊住他“柱子,幫我捎兩個糖火燒,要剛出爐的。”傻柱給捎回來,他從不空手接,要麽塞個蘋果,要麽給把瓜子,說是“等價交換”。有回傻柱休班,在家修自行車,李懷德拎著壺茶水過去,蹲在旁邊看,還指點了兩句“車鏈鬆了,往軸裏滴點機油,別直接抹表麵,白費事。”
    傻柱愣了“您還懂這個?”
    “年輕時啥沒幹過?”李懷德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堆,“我十六歲進紡織廠,先學的就是機修,車鏈子算啥,織布機的齒輪我都能拆了重裝。”他突然歎了口氣,“後來當了幹部,天天坐辦公室,手上的老繭都褪了,倒是你這雙手,還帶著股子實誠勁兒。”
    傻柱沒接話,手裏的扳手卻慢了下來。他想起剛搬來時,李懷德見了他總愛端著架子,說話用鼻子哼,問他個事都愛答不理。有回院裏下水道堵了,傻柱挽著袖子掏了半天,李懷德就站在門口看著,等傻柱弄幹淨了,他才丟下句“年輕人就該多幹點活”,轉身就走。那時候誰能想到,這老爺子會蹲在地上跟他聊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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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傻柱琢磨著,大概是那天他潑了許大茂一身水之後。
    這天傍晚,傻柱從食堂帶回些排骨,剛進院就撞見李懷德在喂鳥。老爺子今天穿了件新做的的確良襯衫,袖口扣得整整齊齊,見了傻柱,突然招手“柱子,過來。”
    傻柱走過去,李懷德指著鳥籠“你看這畫眉,是不是有點蔫?”
    傻柱湊近看了看,鳥雀縮在籠子角落,羽毛蓬鬆著,確實沒精神。“是不是天太熱了?”
    “有可能。”李懷德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晚上有空不?陪我喝兩盅。”
    傻柱徹底愣住了。李懷德這輩子沒請過誰喝酒,連他親兒子來,他都隻讓保姆備倆涼菜。今兒居然主動請自己?
    “咋了李大爺?”
    李懷德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沒啥,就是想找人說說話。你李大媽走得早,兒子在外地,家裏就我一個老骨頭,悶得慌。”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前兒看你跟秦丫頭掰扯清楚,覺得你這小子,比我當年有種。”
    傻柱這才明白,老爺子不是突然變了性子,是看明白了院裏的彎彎繞。他年輕時在廠裏當主任,見多了秦淮茹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也瞧得上傻柱這股子直來直去的愣勁兒。以前不說,是覺得“年輕人的事該自己闖”,現在見傻柱總算沒再犯傻,才肯放下架子遞個橄欖枝。
    那晚的酒喝到後半夜。李懷德的屋裏擺著個舊紅木桌,擦得鋥亮。桌上就倆菜一盤醬牛肉,一碟拍黃瓜。老爺子從床底下翻出瓶二鍋頭,說是藏了十年的陳釀。
    “我年輕時候,跟你一樣,總覺得對人好,人就該對我好。”李懷德喝得臉紅,話也多了,“後來才知道,人心這東西,最不經試。”他給傻柱倒上酒,“我那口子,當年跟我處對象,我把工資全給她,結果呢?她跟供銷科的科長跑了,就因為人家能給她買上海牌手表。”
    傻柱沒說話,把酒幹了。辛辣的液體燒得喉嚨發燙。
    “所以我見你對秦丫頭掏心掏肺,就想起年輕時的自己。”李懷德歎了口氣,“想勸你,又怕你嫌我多管閑事。畢竟,沒摔過跟頭的人,聽不進勸。”
    “那您現在咋又說了?”
    “因為你自己醒了。”李懷德笑了,夾了塊牛肉給傻柱,“人這一輩子,總得傻過一次。傻過了,醒了,就長大了。”
    月光從窗紙透進來,在紅木桌上投下淡淡的影。傻柱突然覺得,這老爺子的皺紋裏藏著的不隻是年紀,還有好多沒說出口的故事。從那以後,李懷德對傻柱的客氣裏,多了些實在的熱乎。他會把訂的報紙留一份給傻柱看,說“年輕人得多看看新聞”;傻柱買了新自行車,他會繞著車轉兩圈,說“這牌子結實,我當年也有一輛”;甚至有回秦淮茹又來找傻柱借糧票,李懷德剛好出來倒垃圾,看了秦淮茹一眼,慢悠悠道“秦丫頭,糧站今兒到了新米,憑戶口本能買三斤,你咋不去?”
    秦淮茹的臉白了白,訕訕地走了。傻柱在屋裏聽見了,心裏明白,老爺子是在幫他擋麻煩。
    這天傻柱休班,正幫李懷德修收音機,老爺子坐在旁邊看著,突然說“下禮拜趙老師來院裏坐坐,我讓保姆多做幾個菜。”
    傻柱的臉“騰”地紅了“李大爺,這……”
    “這啥這?”李懷德瞪他一眼,“處對象就得大大方方的。我看那姑娘不錯,文靜,配你這愣小子正好。”他突然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到時候我把我那瓶藏了二十年的五糧液拿出來,給你們當當見證。”
    傻柱看著老爺子眼裏的光,突然鼻子一酸。他想起剛搬來這院時,覺得李懷德是座冷冰冰的山,現在才發現,這山裏藏著溫泉,隻是得等個懂它的人來,才能焐熱。
    院牆外的槐樹葉又綠了些,畫眉鳥的叫聲清脆得像銀鈴。傻柱手裏的螺絲刀轉了最後一圈,收音機裏突然傳出清晰的歌聲。李懷德湊近聽了聽,拍著大腿樂了“成了!你這手藝,比當年廠裏的機修師傅都強!”
    傻柱笑了,擦了擦手上的油汙。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他突然覺得,這院裏的日子,像是被擰上了弦的鍾,總算開始往順了走。而李懷德這突然變客氣的老爺子,就像鍾擺上的砝碼,不輕不重,剛好讓這鍾走得又穩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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