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家的桂花悄然綻放了。金黃的花瓣層層舒展，簇擁在翠綠的枝葉間，宛如點點繁星。微風輕拂，那馥鬱的芬芳，如同絲線一般，在空氣中緩緩蔓延開來。
    有風的時候，即便相隔甚遠，也能隱隱聞到那淡淡的、如夢似幻般的香味。這香味引得旁人紛紛側目，滿是羨慕，心中暗暗想著95號院裏的人，每日都能沉醉在這如詩如畫的桂花香氣中，實在是令人向往。
    畢竟，對於世間美好的事物，所有人內心深處都懷揣著一份本能的向往。
    有人因這桂香而滿心歡喜，自然也有人對此滿心不悅。
    劉海中正窩在屋裏，門每開一次，那股飄來的桂花香味就會肆無忌憚的鑽進他的鼻腔。
    他每每聞到，便會緊咬牙關，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滿是怨憤。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厄運連連，而那個讓他厭煩至極、不通人情的劉正，卻能過得如此愜意自在。
    “他爹，吃飯吧。”
    周桂榮端著一碗玉米糊糊，從外麵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藍色布衫，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又是玉米糊糊，就不能換點別的嗎？” 劉海中看著那稀成水的玉米糊糊，滿臉的嫌棄。
    以前在廠裏，中午吃飯時，徒弟們會輪換著給他送吃的。雖說兜裏沒錢，但起碼能填飽肚子，而且夥食也不差。畢竟他那些徒弟裏，可有好幾個五級工呢，工資不低，隔三岔五還能幫他改善改善夥食。
    可現在呢？剛住院那會，徒弟們得知消息，還帶著禮物去醫院看望了他一次。
    但如今，他出院都已經一周了，卻再也沒有任何人上門來看望他。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劉光天自從完成接替工位的手續後，已經整整三天不見人影了。
    見周桂榮默默地在旁邊坐下，一聲不吭，劉海中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怒聲吼道：“劉光天那個兔崽子呢？”
    周桂榮緩緩搖了搖頭，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副悲戚的表情，嘴唇微微顫抖著。
    “怎麽了？” 劉海中疑惑地看著周桂榮，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周桂榮依舊緊閉雙唇，隻是臉上的悲戚之色越發濃重，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你倒是說話啊？”
    劉海中恨不得衝過去狠狠地抽周桂榮兩個大耳刮子。這娘們有事不知道說，就知道在那苦著個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爹，光天，光天他...” 周桂榮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劉海中心裏咯噔一下，急切地問道：“光天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光天，光天把工位賣了。” 周桂榮抽抽搭搭地哭著，肩膀一聳一聳的。
    劉海中瞬間傻眼了，千算萬算，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劉光天竟然會來這麽一出。
    “呼..呼...”
    劉海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提出的條件，劉光天連想都沒想就滿口答應，敢情這小子早就心懷鬼胎，在心裏打好了如意算盤。
    “唉！”
    良久，劉海中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像是把心中所有的無奈都隨著這口氣吐了出來。他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與絕望說道：“賣就賣吧，反正我還有退休金，咱們本來也沒指望這個不孝子。”
    “可是……” 周桂榮剛張嘴，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海中不耐煩地打斷了：“別可是了，你知道劉光天那小子跑哪兒去了嗎？”
    “不知道，就連跟他平日裏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的閻解成，都不知道。” 周桂榮說著，抬手用衣角抹了抹臉上殘留的淚痕，眼神中滿是茫然。
    “逆子！逆子啊！這個天殺的逆子，肯定是拿著賣工位的錢跑路了。行啊，他可真行啊！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喲！”
    劉海中氣急敗壞，雙手不停地用力拍打著床板，那“砰砰”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子裏格外刺耳。突然，劉海中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再次問道：“咱們現在還有多少錢？”
    “隻剩下五塊了。”周桂榮低著頭，輕聲說道。
    “五塊，夠了，應該夠撐到下個月領退休金了。” 劉海中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爹，退休金……怕是領不了了。” 周桂榮偷偷抬眼看了劉海中一眼，眼神躲閃，小聲囁嚅著說道。
    “怎麽就領不了？誰敢不讓我領？” 劉海中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光天，光天他…他…”周桂榮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劉海中。
    “他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啊！” 劉海中急切地問道，他雙手緊緊地抓住床沿，眼神中滿是焦急。
    “光天以你病重，需要大量的錢做康複為由，跟軋鋼廠達成了協議。” 周桂榮低著頭，聲音顫抖著說道。
    “什麽協議？” 劉海中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讓他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光天…光天跟廠裏協商，廠裏把你的退休金一次性買斷了。” 周桂榮悲戚地說道，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呃……” 劉海中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雙眼一翻，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直接抽了過去。
    “他爹，他爹！”
    周桂榮見狀，嚇得臉色慘白，驚慌失措地撲到劉海中身邊。她手忙腳亂地又是給劉海中揉胸口，又是焦急地掐著他的人中，嘴裏不停念叨著：“他爹，你醒醒啊！”
    “造孽，造孽呀…”，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劉海中，麵如死灰，眼神空洞無神，嘴裏喃喃自語著，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他爹，往後咱可咋整啊？” 周桂榮雙眼滿是驚惶無助，近乎哀求般不知所措地問道。
    劉海中斜靠在床邊，頭無力地耷拉著，眼神中滿是絕望，有氣無力地說道：“還能怎麽辦？涼拌唄！咱倆就這麽等著餓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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