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窗紗，街上已傳來扁擔吱呀聲。蘇媚兒裹著錦被滾到床沿，銀絲繡的並蒂蓮在狐火裏泛著細碎流光。她忽然支起上半身，耳尖透過紗帳微微顫動："淩天哥哥你聽！這銅鑼聲裏摻著三色叫賣調，西北角那聲"新磨豆腐"帶著七轉回音！"
    蘇媚兒此時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就連寢衣滑落肩頭也渾然不覺，玉足輕點在冰涼的青磚地上，"東南方還有竹梆子打《鵲橋仙》的調子！"
    淩天正對著銅鏡束發，看到闖入鏡中的那一抹春光，手腕一抖，玉冠險些墜地："媚兒，你青丘狐族的耳識通明，倒也不必用在市井俚俗上。"話音未落，枕邊青丘鈴鐺突然叮咚作響，幻化出個巴掌大小的狐狸虛影，正抱著糖葫蘆在鏡台上打滾。
    "哥哥這話好沒見識！"
    蘇媚兒推開雕花槅扇，初秋晨風卷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撲鼻而來，"青丘典籍記載，人族市集蘊藏著紅塵道韻，這肯定比你每天看的那個《丹道真解》要有意思！"說罷，她忽的轉身，茜色寢衣在曦光裏透出玲瓏曲線，對著淩天撒嬌道："淩天哥哥~"
    淩天將浸了薄荷露的帕子放在她的臉上："卯時三刻前，蘇青公子若能整理好儀容，本公子便帶你嚐遍這市集美食。"話音未落，銅鏡裏的小狐狸突然炸毛，幻影抱著糖葫蘆直往鏡麵外鑽。
    "成交！"
    蘇媚兒並指抹過鎖骨，青丘幻形訣帶起流雲般的霧氣。待霧氣散盡，已是青衫落拓的青年模樣，唯有腰間狐紋禁步泛著狡黠銀光。她突然湊近淩天耳畔："淩師兄可要看好錢袋，聽聞人間有種叫"扒手"的精怪，專在熱鬧處竊人錢財。"
    樓下的叫賣聲忽然拔高幾度，賣菱角的老嫗揭開濕布，白汽裏竟凝出隻振翅仙鶴。蘇媚兒鼻尖輕動："是雲夢澤的霧隱術！這鎮子當真..."話未說完便被淩天扣上竹紋方巾，藏起耳後未褪盡的嫣紅。
    "蘇青少爺。"淩天將玉佩掛墜上的珍珠彈得叮咚響，"再磨蹭下去，西市的鱖魚羹怕是要賣完了。"菱花鏡裏映出兩人身影，簷角風鈴被風吹動，驚起三五隻啄食碎米的麻雀。
    青石板縫沁著晨露，蒸屜掀起的白霧裹著鱖魚鮮香漫過整條長街。蘇青的竹骨折扇忽開忽合，扇麵九尾狐追著糖畫攤飛濺的蜜絲躍動："淩師兄快看！那畫糖人的老丈手好巧！竟能用麥芽糖拉出《山海經》的讙頭國人麵鳥！"
    淩天堪堪避開頭頂掠過的竹竿——挑著鮮藕的貨郎正與賣菱角的婆子鬥嘴，籮筐裏滾落的青菱在晨光裏泛著翡翠光澤。忽有頑童追著藤球撞來，他並指輕點，劍氣凝成無形氣墊托住那踉蹌小兒，惹得蘇青折扇掩唇："淩大善人這手‘春風扶柳’，倒比劍訣使得更妙。"
    "嚐嚐這個。"
    蘇青變戲法似的從胭脂鋪簷角摸出包糖炒栗子，剝開的金黃栗仁泛著桂花蜜香，"方才那老板娘耳後貼著桃花障，定是為了吸引..."話未說完，淩天已將荷葉包的菱角凍塞進她口中："噓，慎言，也不怕人家聽見..."
    街角忽然炸開喝彩聲。隻見個赤膊漢子單手倒立在九層瓷碗塔上，右腳尖頂著個熊熊燃燒的火盆，左膝竟還穩穩托著個轉如飛輪的銅鈸。蘇青踮腳張望時，那漢子突然腰身一擰，火盆騰空飛起七尺高，落地時火星精準地組成個"福"字。
    "好個追星趕月！"
    蘇青折扇拍在掌心，卻見藝人脖頸後仰咬住墜落的銅鈸，齒間發力竟將精鋼薄片擰成朵蓮花。圍觀眾人拋出的銅錢雨點般落下，他足尖輕挑火盆接個正著，銅錢入火即燃成金粉漫天。
    淩天突然攬住蘇青肩頭急退三步："小心。"話音剛落，那藝人噴出口烈酒點燃空中金粉，爆開的火焰中竟飛出三隻活鴿子。蘇青發梢沾著飄落的絨羽，眸子晶亮："這手"火焰變鴿"的絕活，比我們的青丘術還...哎呀！"
    頭頂竹竿突然傾倒，懸掛的十二盞燈籠如流星墜地。淩天劍鞘橫掃截住砸向人群的竹架，卻見燈籠早在墜落前就被藝人用銅鈸碎片釘在梁柱上——那碎片排成的正是"歲歲平安"四字。
    “好！！”眾人喝彩！
    淩天將新買的貓臉麵具戴在蘇青臉上，青銅鈴鐺在耳畔叮咚作響，"西街有家三十年老字號的鱖魚羹，去晚了可要排到未時。"
    穿過捏糖人的攤子時，蘇青突然駐足。那匠人正捏著對戲水鴛鴦，雌鳥羽冠上竟綴著七色碎米珠，與昨日溪邊浣紗女發飾一模一樣。"老丈，這鴛鴦..."她話音未落，淩天已擲出枚碎銀："要那對擂鼓的舞獅童子。"
    "淩師兄何時愛看社戲了？"蘇青撚動糖人手中鼓槌，忽見雄獅眼角描著靛藍彩繪——正是象征祥瑞的祥雲紋。淩天將糖人插在酒旗竹竿頂："剛聽說城東土地廟明日開光，還請了霽州舞獅班子。"
    糖畫攤突然傳來孩童驚呼。老翁手腕翻飛，金燦燦的糖稀正勾勒出蛟龍戲珠圖，龍睛處赫然嵌著兩顆青豆。蘇青折扇輕點糖畫："這點睛之筆倒有幾分畫龍..."話未說完，老翁手中的糖龍忽然在日光下騰起薄霧，須臾間竟凝出片指甲大的金鱗。
    當西街鱖魚羹的鮮香漫過糖畫攤時，蘇青的狐耳在幻形術下泛起薄紅。青瓷碗裏浮著琥珀色濃湯，魚腹肉片得蟬翼透光，嫩薑絲如初春柳芽浸在奶白高湯裏。她舀起塊雪白魚腹，忽然輕笑："這薑絲切得比淩師兄的劍意還細三分。"
    半尾鱖魚骨在碗底拚成蓮花狀，枸杞子恰似花蕊含著晨露。酥皮在蘇青齒間簌簌作響，蜜汁裹著楓溪活魚的清甜在舌尖炸開。湯勺輕敲碗沿，九尾狐虛影在濃湯霧氣裏朝淩天呲牙，轉眼被喂進塊桂花定勝糕堵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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