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惡羅尋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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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
蘇媚兒猛地從錦被中彈坐而起。
她九條狐尾繃緊,如同受驚的銀色長鞭,瞬間絞住了雕花床柱。
她額頭沁出細密冷汗,指尖死死揪著心口衣襟——
夢裏血月懸空,淩天被無數星辰鎖鏈貫穿,釘死在虛無之中。
“又做噩夢了?”
淩天將盛滿熱水的銅盆放在雕花木架上,氤氳水汽裏浮著幾朵雪絨花。
熱氣攜帶著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彌漫開來。
這是他特意從掌櫃那裏討來的狼族藥草,據說有安神定驚的效用。
他擰幹了一塊浸透藥香的熱帕子遞過去。
看著蘇媚兒蒼白如紙的臉色,淩天眉頭微蹙:“你最近心神耗費太大了。”
蘇媚兒接過帕子,將整張臉深深埋了進去。
雪絨花特有的清冷香氣瞬間充盈鼻腔,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當她再次抬頭時,淩天已半跪在榻前,手中捧著一麵鎏金纏枝銅鏡。
鏡麵清晰映出她略顯淩亂的雲鬢。
“今天要化形成狼族兄妹出門打探情報。”淩天聲音低沉,“又要辛苦你了。”
銅盆裏的雪絨花泛著微弱的光。
她忽然伸手,一把拽住淩天玄色衣襟的暗紋滾邊。
帶著安神香氣的溫熱帕子,輕輕擦過他下頜冒出的青色胡茬。
帕子在他左眼下方那道新的傷疤處停留了片刻。
骨符雖然恢複了他的左眼,但這道疤痕卻頑固地留了下來,平添了幾分冷厲。
“哥哥昨夜守到幾更天?”蘇媚兒輕聲問,目光落在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上。
“初入妖界,小心點準沒錯。”淩天摸了摸蘇媚兒的頭道。
“咻——”
青丘化形術發動。
蘇媚兒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
血霧在空中迅速彌漫、凝聚,化作一尊巨大的九尾妖狐虛影,將兩人完全籠罩。
淩天隻覺全身骨骼發出細密輕微的劈啪聲響。
他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三分,以契合狼族天生的矯健體態。
一對嶄新的銀灰色狼耳從他發間生出,比蘇媚兒幻化出的狼耳更加尖銳。
特別的是,他的狼耳尖端還綴著一小撮鮮明的赤色絨毛。
這是北境霜狼貴族血脈的獨有特征。
“別動。”
蘇媚兒踮起腳尖,伸手按住他的發頂。
她的指尖順著那對新生的、毛茸茸的狼耳輪廓輕輕描摹。
與此同時,她自己原本柔順的銀發也正在快速褪色,變成一種耀眼的灰白。
發尾則漸漸染上火焰般的赤紅。
兩簇同樣毛茸茸的灰色狼耳從的她腦袋上活潑地支棱了起來。
她還故意抖了抖耳尖上掛著的精致金環。
“兄長這身打扮,還得配把彎刀才夠味。”
她笑著,伸手將淩天原本束發的白玉冠取下,換上了一個鑲嵌著狼牙的額飾。
隨後手指拂過淩天腰間的玉龍劍,眨眼睛玉龍劍便幻化為一柄充滿蠻荒氣息的彎刀。
最後,她在他腰間係上了一串叮當作響的青銅鈴鐺。
銅鏡裏。
並肩站立著兩個“狼族貴胄”。
淩天幻化成的狼族青年身形頎長挺拔。
他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玄色勁裝,外麵罩著一件奢華的銀狼皮大氅。
一雙琥珀色的豎瞳在清晨的微光裏,泛著冷冽懾人的金芒。
他刻意將自身妖氣波動壓製在元嬰中期的水平。
而蘇媚兒幻化的狼族少女,正歪著頭,整理頸間佩戴的獸骨項鏈。
她灰白的長發被精心編成數十根細小的辮子,發間點綴著碎星般幽藍的晶石,閃爍著微光。
她故意將化形後的眼尾拉得微微上挑,赤金色的異瞳流轉間,自帶三分難馴的野性。
隻是那條火紅色的狼尾,似乎比她本體的狐尾要短上半尺,此刻正有些煩躁地拍打著那繡滿神秘符咒的裙裾。
“一切小心行事。”
淩天伸出手指,輕輕叩了叩她手腕上新換的狼牙護腕。
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讓他微微皺眉:“這身鈴鐺,太過招搖了。”
蘇媚兒反手將一枚骨簪插進他束好的發間。
指尖不經意般拂過那對隨著他呼吸而輕微顫動的狼耳。
蘇媚兒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招搖些才好。”
“那些狼族的蠢貨們,怎會想到我們竟成了他們的‘同類’?”
......
血牙城,斷骨酒肆。
酒肆穹頂上倒懸著三百具風幹的獸顱,猙獰的獠牙上掛著鏽跡斑斑的銅鈴,隨著穿堂而過的陰風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叮咚聲響。
三隻瞎眼妖鴞,正蹲在酒肆西北角的鐵架子上,貪婪地撕扯著盤中血淋淋的沙鼠肉。
淩天剛一推開那扇用無數狼牙釘滿的沉重門板,就被一股混合著腐酒、血腥和汗臭的複雜氣味熏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上個月越界的商隊,腦袋現在還掛在南城門上風幹呢!”
鄰桌一個滿臉刺青的狼兵,狠狠地將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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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劣質血酒飛濺而出,幾滴落在了淩天腳邊的靴麵上。
“那些人族的修為,真是可憐得讓人發笑,恐怕連老子的坐騎都喂不飽!”
蘇媚兒火紅色的狼尾不經意地掃過一張沾滿油垢的破舊木桌。
她的指尖輕輕叩擊著滿是劃痕的櫃台,發出有節奏的輕響:“兩杯灼心釀。”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青丘媚術的漣漪。
正在埋頭啃噬一根不知名骨頭的酒保猛然抬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睛貪婪地在她身上掃視著,獠牙上還掛著未曾嚼碎的碎肉。
酒肆東南角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四個衣衫襤褸的狼族獵人正圍在一起,興高采烈地傳看著半截焦黑的斷裂劍柄。
“這玩意兒是從一個人族修士的屍體上扒下來的!”
那個臉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獵人,得意地將手中的劍柄浸入盛滿血酒的粗陶碗中。
立刻,一股鐵鏽般的腥紅顏色在酒液中迅速暈染開來。
“兩腳羊的法器,泡在酒裏倒是上色快得很!”
蘇媚兒將一枚中品靈石,輕輕推過櫃台。
靈石表麵流動的雲紋,讓酒保原本貪婪的瞳孔驟然收縮。
“酒保可知,血牙城裏哪裏能打聽到最靈通的消息?”
酒保用力咬了咬自己的獠牙,發出令人不快的咯吱聲響。
他突然一把扯開自己滿是汙垢的獸皮圍裙,露出了腰間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打聽消息,去東城的惡羅街。”
“那裏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賣的情報能裝滿血牙城的護城河。”
他貪婪地摩挲著那枚中品靈石,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不過,上次帶路的那個人族修士……”
他的話音未落,酒肆西北角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狼族醉漢,不小心撞翻了一個掛滿了人骨的燈籠架。
無數碎裂的骨頭散落一地,被人踩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劈啪聲響。
在西北角翻倒的燈籠架旁,三個醉醺醺的狼族士兵正用手中的骨刀,漫不經心地挑開滿地的碎骨。
其中半塊刻著太虛門徽記的腿骨,被一個士兵一腳踢到了淩天的腳邊。
“聽說前幾天越界的太虛門弟子……”
那個頂著一頭鮮豔紅毛的狼兵,故意提高了嗓門,語氣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
他抬起腳,用沾滿泥汙的靴跟狠狠碾碎了半塊頭蓋骨。
“在界門守衛那都沒撐過三息,真是廢物!”
碎骨在他腳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
酒館裏頓時騰起一片嗜血的哄笑聲。
“東城,亥時宵禁。”酒保突然壓低了聲音,從獠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蘇媚兒纖指一彈,又一枚中品靈石準確無誤地落入了酒保的圍裙口袋裏。
隨即,兩人一前一後,迅速走出了彌漫著血腥味的酒館。
......
東城,惡羅街。
兩人剛靠近,一股腐臭的陰風裹挾著濃烈的鐵鏽味道,迎麵撲來。
一具橫臥在地的腐爛屍體脖頸上,突然竄出的無數條蠕動著的屍蟲嚇得蘇媚兒瞬間炸毛。
那具屍體身上,赫然披著一件陰傀宗製式的灰色長袍。
“新到的鬼麵蛾卵!沾血即化蠱!”
一個獨眼蛇妖盤踞在一個用頭骨堆砌而成的簡陋攤位前,猩紅的信子靈活地卷起一枚還在微微跳動的蟲卵。
在她身後的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籠子裏,關著一個半人半蛛的怪物。
那怪物正用八條長滿絨毛的腿,一絲不苟地編織著一張粘滿了詭異符咒的巨大蛛網。
淩天二人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血色藤蔓,緩步走進了內街。
“你們可曾聽過月蝕塚?”
左側攤位,三個身材高大的半獸人,正將一個身穿道袍的鬼修死死地按在一座造型奇特的丹爐上進行拷打。
丹爐裏翻滾著的,赫然是半截血淋淋的人族腿骨。
“月蝕塚?那是什麽?”
一個渾身長滿膿包的蟾蜍精,一對凸出的眼睛滴溜溜亂轉,肥厚的蹼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一張浸滿了血汙的櫃台。
在它身後的一個簡陋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裝著殘缺靈魂的琉璃瓶。
其中一個穿著人族修士裝束的魂魄,正在瓶內瘋狂地敲擊著瓶壁,發出絕望的哀嚎。
蘇媚兒的尾尖輕輕掃過櫃麵上的一個隱蔽暗格。
一股青丘媚術的漣漪剛剛蕩漾開來,就被一股黏膩的腐蝕毒瘴瞬間衝散。
“三枚上品靈石。”蘇媚兒麵無表情地將靈石堆成一個三角陣。
蟾蜍精的喉囊卻突然猛烈膨脹起來,發出咕咕的怪異聲響:“好像以前也有人來打聽……”
它猛地吐出一團漆黑的霧氣,在空中凝結成一幅陰傀宗弟子慘死的畫麵。
“現在,他的舌頭就泡在我的藥櫃第三格裏。”
淩天突然按住了蘇媚兒正要掏出更多靈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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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覺到櫃台的縫隙中,正緩緩滲出一縷縷淡青色的煙霧。
這是陰傀宗特有的腐心毒,無色無味,一旦吸入,便會腐蝕修士的心脈。
就在他們向後退去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一個堆滿了骨灰的破舊骨灰甕。
揚起的灰燼之中,竟然飄散著幾片細小的星玄鐵的碎屑。
西側攤位。
一個蹲在骷髏燈架下的佝僂老嫗突然揚起手中鏽跡斑斑的鐵鉤,精準地挑飛了淩天拋來的靈石。
“月蝕塚?嗬嗬,老婆子我熬了兩百年的屍油,倒是聽說過血月峽!”
她布滿屍斑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麵前那口咕嘟咕嘟沸騰著的銅鍋上。
濺起的綠色火焰點燃了旁邊一個食屍鬼的衣擺,那食屍鬼卻仿佛毫無察覺一般,依舊貪婪地啃食著手中的腐肉。
老嫗腐爛的指尖指向牆角的一群老鼠,那些畜生正在瘋狂地啃噬著半張被撕碎的人皮地圖。
兩人繼續深入。
攤位前,一個八臂羅刹,將四把鋒利的骨刀同時剁進麵前的砧板。
刀刃上還粘著一片帶著鱗片的斷裂尾巴。
“打聽消息,滾去別的地方!”
他青灰色的複眼中倒映著蘇媚兒不斷晃動的狼尾。
突然,他用刀尖挑起一塊還在微微蠕動的血肉:“買不買?這是昨天那個到處問東問西的人族修士的心髒。”
腥臭的血沫飛濺到淩天的衣襟上。
攤位後,鐵籠裏關著的一個雙頭怨靈突然齊聲尖叫起來:“不買就滾!不買就滾!”
......
惡羅街,街尾。
一個卦攤就支在牆角陰影裏,幾根獸骨隨意搭著,上麵蒙了塊髒汙不堪的獸皮。
一位形如枯槁的老道蜷縮在攤後,身上道袍油膩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
他低垂著頭,花白的胡須垂落到龜裂的龜甲上,仿佛早已沒了氣息。
就在蘇媚兒目光掃過那龜甲的刹那,老道猛地抬起了頭!
他深陷的眼窩裏空洞無物,一隻猙獰的血色蜈蚣正緩緩從中爬出。
“二位,”沙啞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響起,“要問死路,還是絕路?”
血蜈蚣爬到了龜甲之上,那龜甲上的裂紋竟滲出絲絲縷縷的黑血。
黑血蜿蜒流淌,在甲麵上勾勒出一個殘缺不全,卻透著無盡凶煞之氣的“塚”字。
蘇媚兒心頭一凜,指尖瞬間燃起一簇幽藍狐火。
借著火光,她瞳孔驟縮——老道幹癟的脖頸處,赫然有一圈細密宛如縫補的針腳!
這根本不是活人!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屍傀!
幾乎同時,淩天並指成劍,閃電般點向那滲血的龜甲。
“嘭——!”
整個卦攤轟然炸開!
濃鬱腥臭的墨綠色毒霧瞬間彌漫,將兩人籠罩!
老道的那顆頭顱碌碌滾落,恰好停在淩天和蘇媚兒腳邊。
他幹癟的嘴唇還在無聲地蠕動著。
“主上......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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