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郡，曲陽白徑關。
    風雪飄搖，銀裝素裹的山腳下，營深寨壘，重垣疊鎖。
    雪白色的蓬帳連綿無盡，三步一塔，五步一哨。
    守衛森嚴的漢軍營寨內，旌旗烈烈，飄蕩千萬丈。
    中軍帥帳，炭火啪啪，暖氣如春，漢軍主帥王芬，正身端坐。
    金木案牘前，一張黑白分明，線條清晰的大漢輿圖鋪平擺放。
    王芬目光遊移，不時凝眉細思，希望找到破局之策。
    隨著南北戰爭僵持日久，不但夏軍壓力大，漢軍同樣不堪重負。
    朝廷剛剛平定叛亂，撲滅了黃巾的幾個主要力量，但各部州郡造反動亂的餘煙尚在。
    雖然黃巾三張，率領的叛軍，並沒有徹底的摧毀大漢王朝秩序。
    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撼動了朝廷的統治根基，動搖了大漢國本。
    加上各個地區不斷湧現的黃巾餘黨，朝廷不得不將軍政權力，下放到封疆大吏和地方官員手中。
    如此，也直接促成了地方上的，諸侯和軍閥武裝的雛形，
    特別是，此番大軍七路出擊，北伐李屠夫，但戰事卻僵持消耗，久戰不下，中央國庫枯竭，地方上民力耗盡，不堪重負。
    再加上，愈加殘酷的征調，和酷烈的勞役，使得百姓難以忍受，動亂頻發與日俱增。
    甚至連此前已經沒了組織的黃巾，也有死灰複燃之象，愈發騷亂。
    青州黃巾死灰複燃，開始在地方上肆虐，攻占縣府。
    司隸白波軍，呼嘯山林，肆虐關中，襲擊州郡府衙，騷擾漢軍糧道。
    汝南劉辟龔等黃巾再起，肆虐荊徐豫兗四州十三郡，大有卷土再來，席卷中原之勢...
    冀州黃巾渠帥張燕，甚至公然在太行山側，舉旗反漢...
    黑山內部，匯聚著冀州各地黃巾餘孽，攻占縣衙，劫掠漢軍後勤。
    戰爭打到這種份上，不但李信麾下的夏軍，在瘋狂壓榨潛力，瘋狂的在各地爆兵...
    大漢這個全農皆兵的國度，同樣在不斷爆兵，不斷的征調十一州的各方青壯服役...
    此時整個冀州戰場，已經匯聚了清徐豫兗乃至關中，各地調來的，將近六十多萬的兵力...
    而太行地區，正麵的常山戰場上，漢軍六萬精銳戰兵，加上二十多萬的輔兵，合起來至少有三十萬眾...
    如此龐大的軍事調度，和戰事規模，對後勤補給的壓力，已然超出了大漢現階段的極限...
    可以說，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大漢這個泥足巨人，已然是油盡燈枯，隻剩下最後的餘暉...
    若不是漢帝有先見之明，賣官鬻爵，甚至大肆封賞，許以高官厚爵，拉攏資糧...
    並放權地方，讓各地豪傑，自起義兵，自建武備，自籌糧草，鎮壓叛亂，可能現在的大漢，已經崩潰了...
    即使借助地方上的力量，為中央朝廷分擔了壓力，短時間內卸下了重擔，但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甚至可能此戰過後，大漢這個四百年的天朝，隻會剩下一具軀殼一具屍體，慢慢的腐爛發臭，被各方虎狼，一點點的蠶食殆盡…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已然沒有了贏家，除非在戰場上分出勝負，不然就是三敗俱傷。
    夏軍榨幹了河套和並州，乃至幽州世家百姓的，最後一滴血，最後一絲骨髓。
    漢庭同樣在燃燒四百年的天朝底蘊，在極限的壓榨戰爭潛力，在極盡升華中，綻放最後的餘暉。
    而北方霸主鮮卑，則更加淒慘，草原百部被屠，王庭被破，族人能否熬過這個冬天，都是未知數。
    可以說，三方混戰，已然打到了彼此的極限，油盡燈枯的極限。
    漢帝劉宏和中原朝廷，更是三番五次下詔催促，要王芬等人盡快破敵...
    甚至話裏話外，透露出的意思，若冀州方向在沒有成果，陛下和百官，都已經考慮換人了...
    這種情況下，王芬的壓力可想而知，本以為此番北伐李屠夫，接的是件美差，誰想到最後卻變成了苦哈哈。
    若不能盡快破敵，到時被朝廷臨陣換帥，他王芬的仕途就算是走到頭了，甚至可能麵臨牢獄之災，九族消消樂。
    這一點，王芬從來沒有懷疑過，因為盧植老帥的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唉！”帥帳內，王芬麵色沉沉，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他將目光從輿圖上挪開，轉向下手的幕僚身上：“梁長史，目前我軍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回大人，巨鹿倉庫內糧草，約有四十萬斛...”
    “若是各軍省吃儉用，應夠大軍，半月用度...”
    梁衍頓了頓，悄悄的向上首望了一眼，而後道：“糧草有餘，但冬日物資，卻難以為繼！”
    “軍中近萬將士，因水土不服，感染風寒，沒能熬過這個寒冬....”
    “甚至就連中層將校，也忍受不住冬日苦寒，出現大麵積的手腳凍瘡...”
    王芬眼色愈發深沉，再次問道：“冀州各大世家怎麽說？難道他們就沒有一點大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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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困苦，國家有難，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不成？”
    沒有辦法，百姓身上已經榨不出啥油水了，王芬隻好將目光轉向世家身上，想要從這些坐地虎身上擠出點水來。
    冀州自古以來，就是中原少有的人口昌盛，物產富庶之地。
    這些世家大族可謂是富得流油，隻要他們願意伸出援手，眼前的這些困難，便不再是問題。
    而且，冀州就在常山戰場旁邊，物資就近運輸，損耗率會大大降低...
    王芬所求不多，哪怕這些世家權貴，和劉氏宗族的皇親國戚，稍微漏一點出來，當前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可惜王芬的算盤打的很精良，但這群坐地虎，同樣位高權重，根本不懼...
    梁衍更是目露難色，低聲解釋道：“大人，凜冬艱難，我軍困苦，冀州各地，同樣難熬....”
    “前番黃巾暴亂，整個冀州上到州府，下到地方，都被亂軍波及...”
    “各地世家，同樣遭受兵禍所害，損失慘重...”
    說到這裏，梁衍見王芬臉色越來越黑，隻得頓了頓道：“吾前後，派了不下三百波說客，前往各地拜訪...”
    “除了前期貢獻一波糧草，和一些過冬物資支持外，後麵的根本見不到正主...”
    “而且這些家夥，位高權重，秉性如何，您多少了解有些....”
    “想要從他們口中摳食，恐怕除了李屠夫那種狠人，咱們這...”
    後麵的話梁衍沒有說下去，在座的高層將校，大多為世家出身，自然知道自家秉性。
    世家大族根深蒂固，不但是坐地虎，實力夠硬，族中人才也不少。
    甚至你要與他講所謂的道理和律法，他也能給你掰扯個九天十月，拖死你...
    想要從世家豪強嘴裏摳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有魏閻王的魄力，且刀夠硬，或者拿出實實在在的利益。
    若不然，空口白話，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高門權貴，還真不知道你是誰...
    世家不似普通百姓，你與他們講道理，他們與你耍流氓。
    你與他們耍流氓，他們與你講道理，反正就是不願意往外吐水...
    論出身，論官職，論權柄，他們朝堂上也有人，甚至不比你王芬低多少...
    這種情況下，王芬想要憑借自己冀州刺史，或者中央軍統帥身份施壓，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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