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必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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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你父親來見我。穆氏兄弟,還不夠格。”姚萬重的驚異隻有一瞬。
    十一亂的確意義非凡,但遠遠不夠讓他隆重對待。
    穆雲垂反手持劍,劍鐓向前:“姚侯以為這是假的?魏皇欽賜劍印,可辨真偽。”
    姚萬重似一個長者般看著眼前這個與長子同齡的年輕人,笑道:“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能把姚文意算計地步步落空,居然會相信一把破劍會起到什麽作用。”
    言罷,姚萬重似是想起什麽,點點頭道:“是了,也就穆光白這種當了婊子還喜歡立牌坊的下作人會把這東西當回事。造了人家的反,領了人家的官,把人家千裏迢迢送來的一塊廢鐵敬若上賓,聽說這柄“梁上燕”在薊州燕王府裏,比穆光白還高坐半頭啊。”
    穆雲垂不惱不怒,麵色平靜默默收起向前的劍鐓,手指摩挲著劍鐓上的“永鎮燕境”印文,冷漠道:“姚侯這是決定了麽?”
    姚萬重勒馬回返:“回去吧,雖然我暫時搞不懂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但是在我想報殺使之仇殺你之前,回去吧。”
    穆雲垂毫不遲疑,調轉馬頭揚鞭遠去。待姚萬重走出十幾步進到營門下時,穆雲垂已在梁軍弓箭射程之外。
    姚萬重在營門口下馬,看到走上前的陳禕,開口道:“傳令,加派何擎一千輕騎,擴大巡守範圍,重點關注冀州方向兵馬是否異動。”
    陳禕皺眉道:“臨時從青州抽調來的城防騎兵過半未到,加派一千,城內騎兵可就不足千數了。”
    姚萬重回答道:“無礙,穆光白不在對麵,沂陵城這次,打不起來。”
    陳禕聞言,心下明了自己的主公已經有了決斷,不再質疑,轉身去傳達軍令。
    陳禕其人,長處不在戰場上運籌帷幄,而在於賬冊上致勝千裏,好比常人家裏的管家,陳禕於姚萬重隻是經營著這半個青州的家當,沂陵城既為治所,也為前線,既作軍鎮又要做集市樞紐,全都出自陳禕的手筆。
    但若是隻將陳禕看做一個管錢管賬的富家翁式的人物也不妥當,畢竟青州數萬軍士的後勤補給也均由他調動。此外,毅侯符信有名震天下的羌騎,陳禕也自然為自己的主公積攢出了一支軍馬和人數均不輸羌騎的青州輕騎。
    陳禕接過姚萬重的馬韁繩,翻身上馬進城去了。
    姚修武走上前來:“父親,如何?”
    姚萬重略感疲累,長舒一口氣,說道:“你可以回府去了,多去照顧你哥,在這裏也沒有多的用處。”
    姚修武委屈道:“我也是父親的兒子,哥哥上得戰場,我怎就不得?”
    姚萬重伸手拍拍幼子的腦袋:“讓你帶兵會害了我青州子弟的,讓你當兵去廝殺,為父是舍不得的。”
    不再給姚修武反駁的機會,他往中軍大營走去:“去請二位副都督來,然後就回府去吧,等你把陳師父讓你讀的書讀完了,沂陵城就還是以前的沂陵城。”
    策馬回返的穆雲垂在馬上回頭看梁國中軍大營,越過營寨,能看到幾裏外沂陵城頭已經掛起的巨大燈籠和燃起的個個火盆。
    穆雲景依然站在哨台上不知道看著什麽。
    穆雲垂攀登上去,坐在四哥腳邊,摘下那柄梁上燕靠在一邊,打趣穆雲景道:“站了一天你不累嗎?”
    穆雲景不理睬他,反問道:“你知道這柄劍為什麽叫梁上燕嗎?”
    穆雲垂輕笑道:“梁上燕,梁上燕,聽起來兩國柔情似水,實則呢,諷刺至極。就咱們與對麵兩國之間的關係。這是摸清了咱們的燕王父親一定欣然接受魏國封賞,才設計出來惡心人的吧。”
    穆雲景頗有些無奈:“你為什麽聰明一陣傻一陣的?”
    穆雲垂一日內第二次聽到這近乎辱罵的質疑,強顏歡笑道:“腦子要休息的。”
    他麵朝大營之內,越過前軍大營,中軍大營那邊,燕字大纛無風垂擺,那裏人影攢動,晚飯時分,已經升起了濃濃炊煙。
    “父親真的在嗎?”穆雲垂低聲問道。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天天站在這看,到底在看什麽好看的?”
    穆雲景聞言也轉過身來,坐在了弟弟身邊。
    清秀俊朗的麵龐上依舊神采奕奕,引得穆雲垂不知道多少次好奇發問:“你真的從來不知道累嘛?”
    穆雲景提起一隻水囊,灌了一口濕濕嘴唇,笑道:“此中有足樂者。”
    穆雲垂就知道自己問也白問,環顧四周後,眼看哨台上下及四周隻有他們兄弟二人,正色道:“父親真的來了嗎?會打起來嗎?”
    穆雲景拿起梁上燕,利劍出鞘,清亮的劍身在夕陽餘暉中依舊在其臉上反射出一抹亮色。再次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叫梁上燕嗎?別急著說,想想魏國為什麽給這麽個名字。”
    穆雲垂這才用心去回憶當年受封時候的所有細節,奈何冥思苦想之後還是疑惑地搖搖頭。
    穆雲景收劍入鞘,摩挲著劍鐓上的“永鎮燕境“印文,解釋道:“當年的十一王無一例外,欣然受封,但是對於十一安抑或十一亂這類充斥著小心思的物件,態度不一。十一亂各有劍名,與十一國號對應,梁國劍名在當年曾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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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稷梁,據說是魏國皇帝唯一親自賜下的名字。可笑嗎,鳩占鵲巢了大魏都城的亂臣賊子,得了這麽個殊榮。可惜先梁王對此不感冒,此劍從未出現過。”
    “這些本與我燕國無關,奈何我燕國劍名,梁上燕。漢人喜歡用梁上燕形容感情深厚,敬重友好。作為禮器自然無可厚非,但是落在不知典故的世人耳中,這會是個什麽意味?本無出其右的社稷梁,其上猶有飛燕。惡心了你還讓你什麽都說不出來,本就關係敏感的兩國或真或假,以此為由頭還專門生了一次摩擦。”
    “如今的梁王也就是他們僭越的所謂君皇繼位後,社稷梁終於出現在世人麵前,也隻是一瞬間。此劍與廢鐵一並被融為鐵水,“永安梁地”的劍印也一並消失,鐵水澆鑄為戰刀五柄,賜予開國五侯。所以什麽十一亂,在梁國這裏,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姚萬重不屑一顧也是應當的,他自己手裏就有啊。”
    穆雲景說著說著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穆雲垂聯想到自己在姚萬重身前的耀武揚威,終於明白過來姚萬重的不屑一顧,略有些惱羞成怒道:“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以為他會因為劍就懷疑父親在這裏而有所動搖呢。”
    穆雲景笑著擺擺手:“父親不在這裏。姚萬重不把這柄劍當回事是對的,因為沒人當回事,包括我們父親。甚至大魏都對梁王毀劍的事情佯裝不知。外人也許以為劍應與燕王同在,可是這柄劍早在我領兵那年就歸了我了。”
    “啪嗒!”穆雲垂手中的水囊因他的震驚而墜落在地,他聲音顫抖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穆雲景用一種大驚小怪的眼神掃視他一眼:“說什麽?劍給了我,燕王世子就是我了嗎?你們怎麽還是把這柄劍那麽當回事?”
    穆雲垂再次環視四周,岔開了話題:“那你為什麽還要讓我帶劍去見姚萬重。”
    “為了讓姚萬重知道父親不在這裏呀。”
    穆雲垂手指中軍大營:“那裏是?”
    “段首領。”
    穆雲垂越發不解:“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真的要打?就我們這些人,打的下來嗎?”
    穆雲景笑笑:“打不打都可以,父王決定。”
    穆雲垂有些惱火:“你們一個個說話怎麽都那麽喜歡要人猜?”
    穆雲景哈哈笑道,不再捉弄七弟:“穆雲翼和穆雲飛跟在父親身邊,他們出冀北去了。”
    穆雲垂對對軍事早已不是一無所知的白紙,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中意味:“代國?”
    穆雲景不置可否。
    穆雲垂又想到什麽,驚恐道:“那你要我帶梁上燕去見姚萬重,實際上就是為了提醒他,父親不在沂陵城!否則怎麽會拿這種看似重要,實則無人認可的東西當信物!這連父親的意思都不是,是你刻意為之!因為父親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但是我們明明卻有這麽多兵馬壓過來,那就意味著我們大概率隻是做做樣子,隻是演戲的話不至於此,一定另有所圖!”
    “可是費這麽大力氣演戲,又暴露了所有的動向,我們圖什麽?”
    “隻能說,出兵是父親的安排,泄密卻是你的自作主張。”
    “四哥,你這是通敵啊~”
    穆雲景欣慰地拍拍穆雲垂的腦袋,道:“七弟,去見姚萬重的是你不是我啊。”
    見穆雲景近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穆雲垂反倒輕鬆下來:“看來這邊確實打不起來了,挺好,待到代國消息傳來,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穆雲景突然笑得肆無忌憚:“傻弟弟啊,燕國兵馬大都督在此,燕王也隻是帳前軍將。”
    穆雲垂目瞪口呆,平生首次發覺,那個親近無邊的四哥是如此的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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