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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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萬重與穆雲景是兩代人,也是同一類人,聰明人。
姚萬重獨自端坐軍中,侍從走上前來添上燈油,點亮油燈。
他略顯焦急地詢問道:“二位副都督到了嗎。”
在得到否定的答複後,他隻得耐住性子,繼續等待。
在梁上燕現身的那一刹,姚萬重就把這看似合理實則一點道理都沒有的舉動看透了。
畢竟沒有人願意相信,在世人眼中象征著朝廷敕封的十一亂,在諸國王侯心中,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平日裏作個禮器恰如其分,可若是在戰場上這些動真格的場所裏妄圖借大魏聲勢謀求些什麽,那隻能說是腦袋發了昏。
穆光白不會不懂,穆雲景也不會不懂,他們自然也知道姚萬重不會不懂。
若是穆光白做此事,實在多此一舉,誰會拿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去蒙騙知情人?
所以在姚萬重看來多此一舉,在穆雲垂口中鄭重其事的梁上燕,幕後主使必是穆雲景而非穆光白無疑。
姚萬重繼而也能意識到穆雲景是借此暗示他沂陵城外並無燕王,不然他怎敢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做這種知情人一眼看穿的把戲?
隻是姚萬重暫時還未想明白的是,穆雲景在沂陵城外擺下這麽大的陣仗卻舉兵不動,又煞費心機地演了這麽一出戲,意欲何為?
是為了麻痹自己,讓自己鬆懈?穆雲景不是傻子,他姚萬重更不是,都明白姚萬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聯想到還有一種假設,姚萬重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穆雲景是故意讓自己知道穆光白不在重兵之中,疑雲密布,是另有所圖。
姚萬重還是相信了自己不願相信的猜測,因為思前想後這是最能解釋穆雲景這看似無理手的安排的一種可能。
帳外匆匆趕來兩道人影,看到一直等待著他們的姚萬重,疾步走近,恭敬站在下手等著姚萬重開口。
副都督姚豐,姚常,姚萬重麾下最得力的將領,也是他的族侄,青州軍政,似姚家一姓私產,不是說說而已的。
姚萬重頭也不抬,揮手示意二人上前,他親自舉著燈盞,映照著帥案上鋪開的地圖,從沂陵城鋪展開去,一一示意給二人。
良久,姚豐姚常站直了身子,對視一眼,不是很肯定地問道:“都督,真的如此肯定嗎?”
姚萬重罕見地開懷笑道:“穆雲景腦子是好使,一把劍就把沂陵城所有的算計都放在了明麵上,這邊已經沒什麽可算計的了。”
“他這麽做隻有一個解釋,穆光白想做的事情,穆雲景不希望做成。有這麽個兒子,嘿,真不知道穆光白到底該笑還是該哭。”
看著淨顧著幸災樂禍的都督,兩位副都督心裏頓時有了底。論起眼光長遠,決策謀斷,目前的他們當然無法與姚萬重比擬,那就無條件信任就好。
二人告辭離去前,姚萬重再次囑托道:“穆雲景不動,我們也不動。穆雲景這麽好心提醒無非是他也不想打,傻子才想打。”
他老奸巨猾地笑道:“密切關注冀北動向,一旦穆光白那邊進展不順,立馬按照部署對穆雲景出手!”
沂陵城內,都督府中,長公子房間內。
被烏金止住麵頰傷口血跡和疼痛的姚文意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受傷之後便一直怕黑的姚小侯爺不允許屋內燈火熄滅,因此屋內一直繚繞著燈油燃燒的濃鬱味道。
無人告訴李遺是否可以離去,他的一舉一動也都被屋內兩個形影不離的護衛緊盯著。
他環顧屋內,陳設倒是簡單,思來想去幹脆趴在桌子上休息。
燈油是要花錢的,因此李遺從未在晃眼的燈火中睡過覺,強忍著透過眼皮的微微亮光,趴在桌子上用一個僵硬的姿勢,李遺艱難睡著。
恰恰事與願違,每次他覺得環境稍稍安穩下來時,總不能如他所願。
一潑冷水毫不留情地撒上他的麵頰,李遺在夢中恍然驚醒坐起,顧不得腰頸的酸痛,他就看到了一臉冷漠地盯著他的那個狠厲同齡人——姚二公子,姚修武。
此刻的姚修武一改往日和煦憨厚的模樣,更像是一隻暴露本來麵目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李遺未及說話,便被有力的一隻大手從身後捂住嘴巴,另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提拉起他就往房間外推搡。
李遺略一掙紮便知道自己弱小的力量根本無從抗衡,何況胸腹間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一如既往沒能料想到姚修武會對他出手,但他也一如既往地猜測到自己遭劫絕對是因為姚文意受傷,而自己與穆雲垂走的太近。
他將求救的目光看向床幃,姚文意還在沉沉睡夢中,姚修武靠近他說道:“敢吵到別人,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李遺被裹挾著匆匆穿過一個個回廊,最終被丟在鋪著青磚的地麵上。
沒有燈亮的小院,入眼熟悉異常,是穆雲垂他們二人被關押的小院子。
李遺捂著傷口站起,開口道:“姚公子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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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修武開門見山:“把你的藥方寫下來,我留你全屍。”
“我是必須要死是嗎?”李遺麵對色厲內荏的姚二公子,沒有一絲懼意。
李遺看到躺椅依舊在院中放置著,他緩緩走去,躺下長長舒了一口氣。
虛弱的身體終究是沒有多少氣力。
姚修武極其沒有耐心:“我不是姚文意也不是穆雲垂,不會跟你說那麽多,也不會跟你做交易。交出藥方。”
李遺笑了:“反正都要死,我為什麽要寫?”
姚修武身後兩名護衛走上前,一人一腳,躺椅頓時四分五裂,躺椅上的李遺自然不能幸免,躺倒在躺椅的碎片中,手捂被二人踢到的肉體,喘著粗重的氣息,慘笑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麽穆雲垂唯獨對你演都不願意演了吧?”
姚修武確實是沒什麽耐心,對他而言,不論李遺說什麽都難以改變他的決定。
他不答反問:“寫不寫?”
李遺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寫你大爺!”
姚修武耐心終於耗盡,他根本不願意與這個在自己眼中與豬狗無異的少年多廢話,他吩咐道:“別讓他死的那麽痛快。”說罷轉身離去。
兩名護衛不發一言,將李遺從地上提前拖進屋內。
李遺衝那個即將消失在院門處的背影全力嘶吼道:“你哥說了要放我走!你父親也沒有要殺我!你憑什麽!”
那道背影沒有為這條生命最後的質問而有絲毫遲疑,消失在黑暗中。
李遺最後的希望也破碎了,他自己也知道答案,就憑姚修武姓姚就足夠了。
思前想後,這一次似乎真的不會再有什麽生的希望出現了,李遺反而心中一陣坦然釋懷。
原來死亡並不可怕,恐懼來自於生的希望。
他不加反抗地被兩名護衛拖進屋內,被隨意地丟在地上,護衛點亮了屋內的油燈。
他看到屋內的擺設還和幾日前穆雲景他們二人離開前一模一樣。
二人還未動手,李遺眼角已經滑落兩串淚滴。
“算是我自己為自己哀悼。”李遺如是想。
“怎麽做?”護衛中的一人問道。
“別見血,畢竟是在都督府。”另一人道。
發問的護衛點點頭,伸手拽過李遺的手臂,歎道:“骨頭碎的時候會有點疼,不過你盡量叫小聲一點,等渾身骨頭都碎了,哪裏都疼,你就分不清哪裏疼了,我會讓你盡快解脫。”
此話一出,瞬間擊潰了李遺心中所有的安穩鎮定,恐懼從四麵八方席卷了他,他想要反抗卻連被攥緊的手腕都掙脫不出來。
他眼睜睜看著那護衛一點點發力,他似乎聽到自己的臂骨不堪強力吱吱作響就要從中斷裂。
李遺痛苦地閉上雙眼,就在他眼前黑暗下來時,房間也因燈火的瞬間熄滅而黑暗下來。
兩名護衛還未來得及反應,隻察覺到房門那裏無聲無息什麽東西闖了進來,下一瞬二人便失去了所有意識。
李遺猛覺手腕上的力氣鬆掉,他抽回自己的手臂,睜開眼卻隻看到一片漆黑,就在疑惑間,聽到了一個沙啞的嗓音:“別聲張,跟我走。”
他在黑暗中看到了房門處站著的一道黑影。
李遺心知自己又一次得救了,雖然一如既往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救自己的總比害自己的人可信。
李遺跟在那人身後到了院中,驚覺院中竟有一人不知何時站在那裏麵對二人。
“啞伯?”李遺認出那人。
啞奴沒有反應,緩緩抬起了手中一柄長刀。
李遺身前那人不言不語,同樣亮出了自己手中戰刀。
李遺自覺地後退幾步,避免被殃及池魚。
黑衣人並沒有過多時間可以耽誤,對他而言在這裏待的時間越久危險就越大。
他率先對啞奴動手,李遺在黑暗中看不清兩條黑影的具體動作,隻聽到長刀交擊的聲音越發密集。
當看清兩人的一個錯身時,一道人影閃到了李遺跟前,他認出那是啞奴,李遺注意到有點點血跡從啞奴身上滴落道青磚上,刺眼而醒目,不由得驚呼道:“啞伯!”
啞奴聞聲而至,淩厲地一刀朝他砍來,倉促之間李遺躲向後躲閃,卻被門檻絆倒摔進了屋內。
就在刹那間,黑衣人趕到,從身後斜刺而進,啞奴的身體僵在了原地,隨著黑衣人抽刀而出頹倒在地。
驚魂未定的李遺被黑衣人一把拽起,毫不停留地翻牆而出。
李遺在跳下牆頭的刹那回望躺地生死不明的啞伯,很難把這個片刻前毫不猶豫斬殺自己的人與細致照顧自己的啞伯聯想起來。
由不得他感懷那麽多,黑衣人對都督府的布局顯然熟絡於心,帶著他在小徑中、假山間穿行,隨著連著翻越幾個牆頭,二人終於攀上了最高的那堵外牆。
環顧周圍環境安全後,黑衣人拉住李遺逃離了都督府,急促地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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