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陰陽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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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總帶著股黏膩的腐氣,青石板縫裏滲出的水痕蜿蜒如血。秦淮河上的畫舫掛著褪色的燈籠,在暮色裏搖晃出朦朧的紅,恍若無數隻垂淚的眼睛。我在碼頭當纖夫的第三年,親眼見到了那些不該見的東西。
那是個暴雨傾盆的傍晚,河麵上突然飄來艘烏篷船。船身裹著浸透的黑布,船舷雕刻著詭異的雙魚銜尾紋,不見船槳,卻逆著水流緩緩靠岸。船篷掀開時,露出個身著素白長衫的男子,他麵色蒼白如紙,眼尾點著一抹猩紅,像是用朱砂描的。
"勞駕幾位,幫忙拉船去對岸。"他的聲音像是從水底浮上來的,透著股刺骨的寒意。碼頭上十幾個纖夫圍過去,卻在觸到船舷的瞬間僵住了——那船身冰冷刺骨,黑布下隱約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
"這船有鬼!"有人喊了一嗓子,眾人作鳥獸散。我卻被那男子叫住,他遞來錠足金元寶,指尖涼得像塊冰:"你留下,事成再付十倍。"我攥緊元寶,想起家中臥病的母親,咬咬牙應了。
船行至河心,暴雨突然停了。月光穿透雲層,照得河麵泛著銀白的光。我這才看清,船尾不知何時站著七個披麻戴孝的人,他們低垂著頭,蓑衣下露出半截青白的腳踝,腳不沾地,就那樣懸在船尾。船中傳來陣陣哀嚎,像是有人被生生剝皮。
"莫回頭。"白衣男子不知何時到了我身後,他呼出的氣帶著腐肉的腥氣,"拉你的纖便是。"我握緊纖繩,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纖繩另一端不知係著什麽,重得超乎想象,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拽千斤巨石。
夜色漸深,河麵飄來霧氣。隱約間,我聽見岸邊傳來熟悉的呼喚聲:"阿柱!阿柱!"那是母親的聲音!我忍不住回頭,卻見岸上站著個佝僂的身影,披頭散發,渾身是血。母親的臉腫脹得不成人形,她伸出布滿屍斑的手,指甲長得快要折斷:"兒啊,救救娘......"
我剛要開口,脖頸突然被勒住。白衣男子不知何時纏上了我的背,他的臉貼著我的耳畔,嘴裏爬出黑色的蛆蟲:"我說過,莫回頭。"我這才發現,手中的纖繩不知何時變成了手腕粗的鐵鏈,鏈上鏽跡斑斑,還粘著碎肉和毛發。
船終於靠岸,對岸是座破敗的祠堂。門楣上"往生堂"三個金字泛著詭異的光,門前擺著七口漆黑的棺材。白衣男子將七個元寶拍在我手裏,他的手掌沒有紋路,皮膚下隱約可見青黑的血管在蠕動:"三日後子時,再來接貨。"
回到家,母親正在灶台前燒火。見我回來,她轉頭笑了笑,眼白卻布滿血絲:"兒啊,這元寶燙手得很呢。"我這才發現,元寶表麵竟滲出細密的血水,在地上暈開暗紅的痕跡。
三日後,我壯著膽子來到碼頭。這次河麵上停著七艘烏篷船,每艘船都裹著黑布,船舷上的雙魚銜尾紋像是活過來般遊動。白衣男子站在最前麵的船上,他身後跟著密密麻麻的"人",個個身形佝僂,脖頸上套著鐵鏈,赤腳踩在水麵上,激起的漣漪都是黑色的。
"這些都是陰陽纖人。"白衣男子撫摸著船舷,黑布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嗚咽,"他們生前欠下陰債,死後便要永為纖夫,拖拽亡魂往來陰陽兩界。"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刺進肉裏,"你既收了我的錢,便也是其中之一了。"
祠堂的門轟然洞開,裏麵湧出無數黑影。我這才看清,祠堂供桌上擺滿了牌位,每個牌位前都點著白燭,燭淚淌成血紅色。黑影們排著隊上了船,他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眼球掛在臉頰上,卻都沉默地走向船艙,像是早已習慣了這般痛苦。
我想要逃跑,卻發現雙腳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白衣男子將鐵鏈套在我脖子上,冰涼的觸感順著脊椎爬上後腦:"好好拉纖,等還清了債......"他突然湊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尖利的牙齒,"哪有什麽還清的債?"
不知過了多久,我麻木地拉著纖繩,在秦淮河上往返。白天,我是碼頭普通的纖夫;夜晚,我便成了陰陽纖人,拖拽著亡魂前往往生堂。我見過因難產而死的婦人,她懷中抱著青紫的嬰兒;見過被水鬼拖下水的孩童,他的草鞋還掛在岸邊的蘆葦上;見過含冤而死的書生,他的長袍上還沾著刑場的血跡。
有一日,我在亡魂中看見了母親。她依舊穿著那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衫,隻是臉上的腫脹消退了,眼神裏滿是愧疚:"兒啊,娘不該拿那錢......"我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早已被鐵鏈勒得潰爛,隻能發出含糊的嗚咽。
母親的手穿過我的身體,她的指尖帶著人間的溫度:"別怨娘,是那白衣人說,隻要你拉滿七七四十九趟,就能重獲自由......"話未說完,她便被一股黑霧卷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從那以後,我數著每一趟行程。當第四十九趟船靠岸時,白衣男子卻不見了蹤影。祠堂的門敞開著,裏麵空無一人,隻有滿地熄滅的白燭。我解下脖子上的鐵鏈,發現它早已鏽成了齏粉。
黎明的曙光灑在河麵上,我跌跌撞撞跑回村子。推開家門,母親正坐在灶台前熬藥,晨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泛著柔和的光。"回來啦?"她笑著盛了碗藥遞給我,"這藥苦,娘給你備了糖。"
我端著藥碗的手不住顫抖,碗中藥汁漆黑如墨,表麵卻漂浮著七片金箔,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身後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白衣男子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債,哪有還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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