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的夜，暴雨如注。我握著錄音筆，蹲在青石板巷口，聽著老槐樹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雨滴砸在石板上濺起的水花裏，隱約浮現出孩童的小臉，轉瞬又被黑暗吞噬。這是我接手“奇事追蹤”專欄以來，最詭異的線索——連續三周，城西老巷在子時準時傳出哭聲，目擊者稱能在雨水中看見夭折孩童的影子。
    我叫周遠，是個專跑靈異新聞的記者。三年前，我在報道一樁“活人祭祀”事件時，親眼目睹了超出科學範疇的現象，從此沉迷於挖掘那些被官方掩蓋的神秘事件。這次的“雨夜童哭”，是我在本地論壇潛水半月才發現的線索，發帖人“老巷孤魂”隻留下一句話：“它們在找媽媽，誰來救救孩子？”
    雨幕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慌忙躲進牆根。一個佝僂的身影撐著油紙傘從巷口閃過，黑色鬥篷下露出的腳踝皮膚青紫，像是浸泡過福爾馬林的標本。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腐肉混著檀香的味道，每走一步，石板縫裏就滲出暗紅色的水漬。
    那身影停在巷子盡頭的老宅前，銅環叩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我貼著牆角靠近，透過門縫看見廳堂裏點著七盞白燭，燭火明明滅滅，卻照不亮屋裏的人影。隻聽見沙啞的女聲在吟唱：“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你在看什麽？”冰涼的呼吸噴在後頸，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轉身時，一張腐爛的臉幾乎貼在我鼻尖——那是個中年女人，右眼隻剩空洞的眼窩，蛆蟲在她潰爛的臉頰上蠕動，嘴角卻掛著慈母般的微笑。我尖叫著後退，撞倒了牆邊的陶罐，裏麵滾出幾顆泛著青光的頭骨。
    女人的笑聲混著雨聲回蕩：“你也想當媽媽嗎？我可以幫你......”她伸出長滿屍斑的手，我轉身狂奔，卻發現來時的巷子變成了環形回廊，每扇門後都傳來嬰兒的啼哭。就在絕望之際，回廊盡頭亮起一盞燈籠，一個白衣女子提著燈籠朝我招手，她麵容清秀，眼神卻透著不屬於活人的冰冷。
    “跟我來。”她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絲線。我顧不上多想，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後。穿過九曲回廊，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擺滿嬰兒床的屋子。每個床欄上都掛著褪色的長命鎖，床上躺著的卻不是嬰兒，而是用稻草和紅布紮成的人偶，人偶胸口都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全是不同年代孕婦的合影。
    “她們都死在了這裏。”白衣女子撫摸著人偶，“三十年前，這裏是地下產房，專門為那些未婚先孕的女人接生。接生婆為了斂財，用活嬰煉製養屍丹，被揭穿後，她在滿月夜將所有產婦和嬰兒鎖在屋裏，放了一把大火。”
    我注意到牆角蜷縮著一個黑影，走近才看清是先前遇到的發帖人“老巷孤魂”。他渾身顫抖，懷裏死死抱著一個繈褓，繈褓中滲出腥臭的黑水：“我老婆懷孕後非要來這裏找偏方，結果......”他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繈褓中的“嬰兒”睜開血紅色的眼睛，露出滿嘴尖牙。
    白衣女子突然擋在我麵前，手中燈籠燃起幽藍的火焰：“這些怨靈困在執念裏，隻有找到她們的孩子，才能解脫。”她指向牆上的照片，“你看這些孕婦的表情，都帶著詭異的微笑，因為她們在昏迷中被摘除了子宮，接生婆騙她們說孩子已經平安出生。”
    就在這時，整棟老宅開始劇烈晃動，無數嬰兒的哭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我看見無數半透明的孩童從牆壁裏鑽出來，他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脖頸上還纏著臍帶。接生婆的身影在火海中若隱若現，她高舉著染血的剪刀，發出刺耳的狂笑：“想要孩子？那就都來陪我吧！”
    白衣女子將燈籠塞進我手裏：“去頂樓的佛堂，敲響鎮魂鍾！”我握緊燈籠，在怨靈的撕咬中奮力奔跑。樓梯每走一步就腐爛一截，身後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終於衝進佛堂，我看見供桌上擺滿了裝著嬰兒骸骨的陶罐，正中央懸掛的青銅鍾布滿裂痕。
    當我敲響第一聲鍾時，接生婆的鬼魂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她的頭發裏纏繞著臍帶，腐爛的手指掐住我的脖子：“當年那些女人也像你這樣掙紮，可她們的孩子，還是成了我的藥引......”鍾聲混著她的尖笑在老宅裏回蕩，第二聲鍾響時，我看見鍾身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就在窒息的瞬間，白衣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用你的血，喚醒鎮魂鍾！”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鍾麵上。青銅鍾發出嗡鳴，裂痕中滲出金光。接生婆的鬼魂發出淒厲的慘叫，被鍾聲震得支離破碎。那些被困的怨靈紛紛化作光點，飄向天空。
    最後一聲鍾響後，老宅恢複了平靜。發帖人跪在地上痛哭，他懷裏的繈褓已經變成了一捧骨灰。白衣女子站在晨光中，身影漸漸透明：“我也是當年的受害者之一，謝謝你讓我們解脫。”她的手中出現一枚長命鎖，輕輕放在我掌心，“帶著這個離開吧，這裏不會再有哭聲了。”
    走出老宅時，雨不知何時停了。巷口的老槐樹下，幾個孩童正在嬉戲，他們衝我露出純真的笑容。我握緊長命鎖，上麵刻著的“平安”二字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光。這次的追蹤，不僅揭開了塵封三十年的慘案，也讓我明白，有些執念需要用真相來化解，而有些亡魂，隻是想要一個安息的理由。
    回到報社後，我將采訪記錄整理成文，卻在第二天發現所有資料不翼而飛。主編拍拍我的肩膀：“城西老巷？那裏從來就沒有什麽老宅，你是不是工作太累產生幻覺了？”我摸著口袋裏的長命鎖，冰涼的觸感提醒我，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曆並非夢境。
    從那以後，我依然在追蹤各種奇事。每當雨夜，我總會想起那個充滿哭聲的老宅，想起白衣女子最後的微笑。也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等待被揭開，而我，會一直追尋下去，哪怕真相背後，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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