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那條白蛇，是在老宅的天井裏。
    那天傍晚，我正蹲在青石板上收拾外婆留下的舊物。突然，一道雪白的影子從牆角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像一道閃電。我猛地抬頭，隻看見一截細長的尾巴消失在磚縫裏。那尾巴上的鱗片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光，讓我心裏不由得一顫。
    這是我回到這座位於深山裏的老宅的第三天。外婆去世後，這座有百年曆史的老宅就一直空著。我這次回來，一是為了處理外婆的後事，二是打算把老宅賣掉。
    老宅的氣氛總是陰森森的，即便大白天，屋裏也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尤其是到了晚上，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我告訴自己這是心理作用，可那股被窺視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當晚，我被一陣窸窸窣的聲音驚醒。睜開眼，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屋裏，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屏住呼吸，仔細聽著聲音的來源。那聲音像是布料摩擦地麵的聲音，從床底傳來，慢慢向我靠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體僵硬得動彈不得。借著月光，我看見一條白蛇從床底緩緩遊出，它的身體足有手腕粗細，鱗片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那雙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和仇恨。
    我想尖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白蛇慢慢爬上床，冰涼的身體擦過我的腳踝，那種感覺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就在它的頭快要湊到我臉上時，我猛地坐起身，白蛇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打開燈，在房間裏四處尋找，卻什麽也沒發現。地上隻有一道濕漉漉的痕跡，蜿蜒著通向門口。我這才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第二天，我去村裏打聽外婆的事。村裏的老人們聽說我住在老宅，都露出驚恐的表情。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姑娘，那老宅不幹淨，你趕緊走吧！”
    我追問原因，老太太歎了口氣，給我講了一個塵封多年的故事。
    原來，外婆年輕時曾是村裏有名的“蛇婆”。那時候，村裏經常鬧蛇災，成群的毒蛇闖進村子，咬傷了不少人。外婆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本事，能降伏這些毒蛇。她用一個銅鈴和一根柳條，就能把毒蛇引到村外。
    時間久了，外婆的名聲越來越大，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來找她幫忙驅蛇。可漸漸地，人們發現外婆的行為有些不對勁。她不再把毒蛇驅走，而是全部殺死，還把蛇皮剝下來做成各種物件，蛇肉則用來燉湯。
    村裏有人勸過外婆，說蛇是有靈性的，殺太多會遭報應。可外婆根本不聽，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一條通體雪白的蛇出現在村裏。這條白蛇似乎有某種魔力，能指揮其他毒蛇。它帶著一群毒蛇闖進外婆家，把外婆困在屋裏。
    村裏人聽到動靜趕來，隻見外婆渾身是傷，倒在血泊中。而那條白蛇就盤在房梁上，眼神冰冷地看著眾人。從那以後，外婆再也沒有驅過蛇，而那座老宅也成了村裏的禁地。
    聽完這個故事，我背後直冒冷汗。原來外婆這些年一直被蛇的怨念糾纏著。我開始後悔自己不該回來，可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我發現自己的腳踝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青紫的痕跡，就像是被蛇纏住留下的印記。
    回到老宅，我決定把外婆留下的那些蛇皮物件全部燒掉。在整理閣樓時，我發現了一個木盒。盒子裏裝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外婆的字跡。
    我翻開筆記本，上麵記錄著外婆這些年的懺悔。原來，當年她殺蛇成癮，是因為被蛇妖附身。那個白蛇就是蛇妖的化身，它故意讓外婆殺蛇，就是為了積攢怨氣，好讓自己的力量更強大。
    外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曾試圖用各種方法彌補。她在老宅周圍種下了許多驅蛇的植物，還每天在佛堂裏為那些死去的蛇念經超度。可一切都太晚了，白蛇的怨念太深，它發誓要讓外婆的後代也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我聽到樓下傳來一陣鈴鐺聲。那聲音和外婆筆記本裏描述的驅蛇鈴一模一樣。我小心翼翼地下樓，隻見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站在天井裏，她的頭發很長，遮住了臉。她的手裏拿著一個銅鈴，正在有節奏地搖晃著。
    我剛想開口問她是誰，女人突然抬起頭。那張臉讓我驚恐地差點昏過去——那根本不是人的臉，而是一張蛇臉！三角形的腦袋，血紅的眼睛，嘴裏吐著長長的信子。
    “你終於來了。”蛇臉女人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冰冷而又陰森，“你們一家欠我們的債，也該還了。”
    我轉身想跑，卻發現所有的門窗都被無數條毒蛇堵住了。蛇臉女人緩緩向我靠近，周圍的毒蛇也跟著她的動作慢慢移動。我退到牆角，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外婆筆記本裏提到的一個方法：用自己的鮮血和念力，或許能驅散蛇妖的怨氣。我一咬牙，拿起桌上的剪刀，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滴落在地上，我強忍著疼痛，開始念起外婆筆記上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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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我的念誦，周圍的毒蛇開始躁動起來。蛇臉女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她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和我對抗，我的頭越來越疼，意識也開始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蛇臉女人的身影漸漸消失，毒蛇們也紛紛退去。我癱倒在地上，看著手腕上的傷口，心裏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當我抬起頭，卻看見那條白蛇又出現在天井裏。
    這次，白蛇的眼神不再充滿仇恨，反而多了一絲哀傷。它朝我遊過來，我本能地想要躲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白蛇在我麵前停下，張開嘴，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珠子落在我手上，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我突然看到了許多畫麵：外婆年輕時誤入蛇洞，不小心殺死了白蛇的孩子。從那以後，白蛇就開始報複外婆一家。可這麽多年過去，它也累了，它隻是想要一個了結。
    白蛇看著我，眼神裏似乎在訴說著什麽。然後，它緩緩轉身，消失在夜色中。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條白蛇，老宅裏的陰森氣息也漸漸消散。
    處理完老宅的事情後，我離開了這個山村。臨走前，我在老宅前種下了許多花草，希望能化解這裏的怨氣。有時候，我會想起那條白蛇，想起它眼中的哀傷。也許，仇恨和怨念終將被時間和善意化解，就像外婆用一生的懺悔，換來了最終的解脫。
    多年後，我偶爾還會夢到那座老宅，夢到那條白蛇。夢裏的它不再可怕，而是帶著一絲溫柔。我知道，那段恐怖的經曆已經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它讓我明白，世間萬物皆有靈，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善待。而那些未被化解的怨念，終會在某一天，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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