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金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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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細雨裹著柳絮,將洛陽城郊的金穀園澆得一片朦朧。我攥著那封燙金請柬,望著朱漆大門上斑駁的獸首銜環,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請柬上“金穀雅集,恭候光臨”八個瘦金體小字,墨跡未幹,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寒意——三日前,我分明親眼看著好友沈清玄將這請柬投入火盆。
    門扉“吱呀”洞開,身著玄色襴衫的童子垂眸而立:“公子請。”園內曲徑通幽,碧水潺潺,山石間點綴著數不清的白梅,花瓣上凝著的水珠在暮色裏泛著冷光,宛如凝固的血珠。轉過九曲回廊,忽聞絲竹之聲,穿過垂花門,隻見亭台樓閣間人影綽綽,衣袂翻飛,竟是場盛大的宴會。
    “子安兄,可算把你盼來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沈清玄一襲月白長衫,手持白玉折扇,笑容清朗如往昔,可他左襟處分明還留著被火舌舔舐過的焦痕。不等我開口,他已攬住我的肩膀,將我拽入宴席:“今日金穀園主設下百花宴,美酒佳肴管夠,莫要掃興!”
    觥籌交錯間,我強壓下心頭驚駭。賓客們或撫琴,或吟詩,或對弈,可細看之下,他們的動作皆透著股機械的僵硬。有位紅衣女子倚在欄杆上,發絲垂落如瀑,可當她轉頭時,我分明看見她脖頸以不自然的角度扭轉,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
    “這酒,味道如何?”沈清玄忽然湊近,將一盞琥珀色的酒盞推到我麵前。酒液表麵浮著細小的黑點,隨著晃動聚成骷髏的形狀。我借口不勝酒力,將酒杯擱在石案上。沈清玄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目光掃過我身後:“園主有請。”
    穿過重重珠簾,檀香混著腐臭撲麵而來。榻上斜倚著一位華服男子,廣袖上金線繡著纏枝蓮紋,卻在袖口處滲出暗紅汙漬。他抬手時,我看見他腕骨嶙峋,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盤繞的蚯蚓。“貴客遠道而來,怎不嚐嚐我這金穀園的佳釀?”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每說一個字,就有細小的黑色蟲子從嘴角爬出。
    我強作鎮定:“在下腸胃不適,恐負園主美意。”話音未落,四周燭火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有冰涼的手指搭上我的肩頭,我僵硬地轉頭,正對上一雙翻著白翳的眼睛——是白天所見的紅衣女子,她嘴裏不斷湧出黑色汙水,腐臭的氣息噴在我臉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千鈞一發之際,沈清玄揮扇擊開女鬼,拉起我狂奔。穿過迷宮般的回廊,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清玄突然將我推進一間密室,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佩塞給我:“拿著這個,去後山石洞!”不等我追問,他已轉身迎向追兵,玉扇上的流蘇在夜色中劃出一道血色殘影。
    密室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牆上掛著數十幅美人圖,畫中女子皆是脖頸扭曲,嘴角撕裂。角落的檀木匣裏堆滿人骨,指骨上還套著精美的玉戒。最深處的石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湊近辨認,冷汗瞬間浸透後背——原來這金穀園主竟是西晉石崇的管家,石崇被滅門後,他在此處延續主人的奢靡之風,以活人血肉為宴,用賓客精魄釀酒,每逢月圓之夜,便以請柬為餌,誘騙文人雅士前來赴宴。
    洞外傳來淒厲的慘叫,我握緊玉佩,循著密道摸索前行。石壁上滲出粘稠的液體,腳下不時踩到軟乎乎的東西,借著微光看去,竟是堆積如山的屍體,他們的麵容扭曲,雙眼圓睜,仿佛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終於找到後山石洞,洞口卻被一群黑影堵住。那些黑影身形佝僂,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灰色,指甲長如彎刀,正是宴會上的賓客。為首的沈清玄眼神空洞,機械地重複著:“留下……留下……”我舉起玉佩,竟發出耀眼的金光,黑影們發出痛苦的嘶吼,紛紛後退。
    衝出洞口時,天已破曉。我回頭望去,金穀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傳來陣陣陰森的笑聲。手中的玉佩突然化作齏粉,隨風飄散。回到洛陽城,我多方打聽才得知,沈清玄三日前確實收到金穀園的請柬,可當他將請柬焚毀後,當晚就離奇暴斃,死狀與石壁上刻的死者一模一樣——脖頸扭曲,嘴角撕裂,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生生撕開。
    自那以後,每逢雨夜,洛陽城郊總能聽見若有若無的絲竹聲,還有女子淒厲的哭喊聲。有人說,那是金穀園的冤魂在索命;也有人說,石崇的管家仍在園中設宴,等待著下一個獵物。而我,每當看到燙金的請柬,就會想起那個恐怖的夜晚,想起沈清玄最後決絕的眼神,和金穀園裏永不停歇的詭異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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