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著腐葉拍打在雕花窗欞上，顧明遠癱在檀木太師椅裏，翡翠扳指在指間轉得叮當作響。他盯著賬房先生遞來的紅綢賬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銀號、綢緞莊的虧損，卻隻覺心煩意亂：“不過是些小錢，明日讓當鋪多收些古董字畫，還怕填不上窟窿？”
    管家老周佝僂著背候在一旁，欲言又止。自從老爺三年前病逝，這位小少爺就像變了個人——昔日飽讀詩書的謙謙公子，如今沉迷賭坊青樓，將顧家幾代積攢的萬貫家財揮霍如流水。老周望著牆上掛著的顧家祖訓“克勤克儉”，暗歎一口氣，燭光映得祖訓旁供奉的祖先牌位都透著股怨氣。
    深夜，顧明遠醉醺醺地從醉仙居出來。巷口冷風一吹，酒意上湧，他扶著牆直犯惡心。忽有銀鈴聲從身後傳來，扭頭望去，隻見兩名紅衣丫鬟提著宮燈款步而來，燈籠罩著的燭光竟是幽綠色，在雨幕中搖曳如鬼火。丫鬟身後，一頂金絲八寶攢珠轎緩緩移動，轎簾縫隙裏露出半張絕美的臉，膚若凝脂，眼尾處的淚痣豔若滴血。
    “公子留步。”轎中女子聲音輕柔似春水，“小女子翠煙，聽聞公子喜好古玩，府中恰有前朝珍品，不知公子可願賞臉？”顧明遠本想拒絕，可轎簾又掀開些許，露出女子戴著翡翠鐲子的皓腕——那水頭十足的翡翠，竟比他平日裏把玩的還要通透三分。
    三日後，顧府張燈結彩。顧明遠八抬大轎娶回翠煙，十裏紅妝羨煞旁人。洞房花燭夜，翠煙褪去嫁衣，青絲如瀑散落肩頭，胸前掛著的羊脂玉墜子泛著溫潤光澤。“這是家傳之物，贈予夫君。”她媚眼如絲，玉墜子卻在接觸顧明遠掌心的瞬間變得冰涼刺骨。
    自那以後，顧明遠愈發奢靡。翠煙說江南的雲錦好看，他便包下整個織坊；翠煙說西域的寶石珍貴，他便派人遠赴大漠。老周看著庫房裏的金銀珠寶流水般散去，急得直跺腳：“少爺，再這樣下去，顧家要敗光了！”顧明遠卻反手給了老周一巴掌：“狗奴才，我自家的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半年後的寒衣節，顧明遠突然發起高燒。朦朧間，他看見父親站在床前，滿臉怒容，手中握著的戒尺狠狠抽在他身上：“逆子！你看看顧家成了什麽樣子！”他想要辯解，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轉頭望向梳妝台，鏡中映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一具皮包骨頭、雙眼凹陷的骷髏，脖頸處還纏著圈暗紅的絲線。
    “明遠，你怎麽了？”翠煙的聲音傳來。顧明遠猛地轉頭，隻見她正對著鏡子梳妝，手中木梳梳下的卻不是青絲，而是一把把枯草。更詭異的是，她的身後竟站著三個麵容枯槁的女人，脖頸同樣纏著暗紅絲線，眼中滿是怨毒。
    “你們...到底是誰？”顧明遠驚恐地問道。翠煙緩緩轉身，臉上的肌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實不相瞞，我本是百年前被負心漢害死的歌姬，與姐妹們的魂魄被困在玉墜中。”她的聲音變得陰森可怖，“是你貪圖財寶，主動戴上玉墜，這才讓我們有了附身的機會。”
    原來，翠煙等女鬼專挑敗家子下手，用財寶美色迷惑對方，待其耗盡家財、陽氣虛弱時，便吸取魂魄。顧明遠想起這些日子的荒唐，悔得腸子都青了，想要呼救，卻發現房門不知何時被鎖死，窗外傳來陣陣陰森的笑聲。
    千鈞一發之際，老周踹開房門衝了進來。他手中高舉著顧家祖傳的桃木劍，劍尖還滴著公雞血：“妖孽，放開我家少爺！”原來老周察覺異樣後，翻出了塵封多年的祖訓秘辛——顧家先祖曾降妖除魔，留下法器專門對付邪祟。
    桃木劍與女鬼纏鬥在一起，屋內鬼哭狼嚎。顧明遠趁機抓起床頭的玉墜，狠狠摔在地上。隨著玉墜碎裂，女鬼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我們不會放過你的！”翠煙的聲音回蕩在屋內，最終消散在夜色中。
    經此一劫，顧明遠大病一場。待他康複後，變賣了僅剩的家產，開了間私塾教書育人。老周常看見他對著父親的牌位長跪不起，口中喃喃懺悔。而那座曾經富麗堂皇的顧府，因無人居住，漸漸荒廢。每到雨夜，總能聽見裏麵傳來女子的哭聲，還有敗家子悔恨的抽泣，在空蕩蕩的宅院裏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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