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是在梆子聲中醒來的。青磚地上淌著暗紅水漬，三十六口染缸沿天井環形排列，每口缸沿都趴著具無皮屍骸。戲台上的更夫正在敲打人骨梆子，那人的臉——是十二歲失蹤的祠堂守夜人趙伯。
    &34；寅時三刻，陰染開缸——&34；
    趙伯的唱腔帶著屍斑般的腐朽味，染坊梁柱上垂下數百匹血綾，每匹都裹著具倒吊的童屍。江夜想後退，卻發現雙腳被縫在青磚縫裏，線頭正是懷表的表鏈。
    東南角的染缸突然沸騰，浮出半張族譜。他看清&34；江氏第七代&34；後的名字時，喉間泛起鐵鏽味——那個被朱砂劃去的名字，本該是他的曾祖父。
    0317
    血綾無風自動，纏住江夜的腰將他拖向主染缸。缸內稠血中沉浮著七盞頭蓋骨燈，最大那盞刻著江氏族徽。當他的影子投在血麵上時，缸底突然睜開無數雙眼睛。
    &34；夜哥哥...&34；
    童屍們齊聲喚著，聲音正是他記憶中早夭的堂妹。江夜摸到懷表蓋內側新出現的血字：[以骨問親，其怨必現]。他咬牙掰斷小指，骨茬刺入血麵。
    血水驟然凝結成冰，冰層下浮出祠堂供桌的景象：姑婆江素心正在將某個嬰兒放入陶甕，甕身符咒與染缸上的如出一轍。供牌位突然轉向鏡頭，江夜看見自己的生辰八字用屍油書寫在靈位上。
    0344
    染坊突然變作江家祠堂，九重紗帳後傳出木魚聲。江夜腕間的懷表鏈自行解開，如蛇遊向神龕。當他掀開最後一道紗帳時，銅鏡裏映出的卻是女子出嫁場景。
    鳳冠霞帔的新娘正在絞麵，絞線卻是浸血的懷表鏈。喜婆突然轉頭，潰爛的麵容滴著屍蠟：&34；吉時到，該換皮了...&34；她手中的瓷盤盛著江夜的麵皮。
    江夜撞翻銅鏡，鏡麵裂痕中伸出青黑手臂。他在纏鬥間扯下新娘蓋頭，呼吸幾乎停滯——紅蓋頭下是林七月的臉，她的頭骨被打開，腦溝裏嵌滿微型相機膠卷。
    0413
    染坊深處傳來機杼聲，江夜循聲找到紡織室。八台老式織布機正在自動運作，經線是人筋，緯線是纏著符紙的指骨。織成的血綾上浮現畫麵：
    1937年的染坊，姑婆江素心正在主持問骨儀式。七個族老被活剝皮膚，慘叫化作織機節奏。當最後一塊人皮織入血綾時，暴雨中的染缸爬出無皮血屍。
    &34；原來這才是七星屍解陣...&34；江夜觸碰血綾的瞬間，織梭突然刺穿掌心。血液被織機抽取，新織出的布料顯現現代場景：林七月正在往他的輸液瓶注入屍毒。
    0447
    染缸群開始共鳴，江夜被音波震得七竅流血。他在血泊中摸到半塊殘碑，碑文記載著江家秘術：
    &34；血衣問骨，需以至親魂魄為引。取未嫁女天靈骨七錢，混以枉死者淚，可通幽冥...&34；
    第一縷晨光刺破窗紙時，染坊景象如潮水退去。江夜發現自己跪在老宅宗祠，麵前供著七盞頭蓋骨燈。最末那盞燈油將盡，燈壁上浮現小楷：
    &34；江夜卒於丁亥年亥月亥時&34；
    ——正是今夜子時。
    0533
    江夜在祠堂耳房找到暗格，裏麵封存著姑婆的嫁衣與染血日記。翻開1943年農曆七月十五的記載：
    &34；今日問骨方知，我江氏女子世代為陣眼。胎兒六月時需浸血衣染缸百日，如此可得通陰之體...&34；
    日記夾著張泛黃照片：繈褓中的自己被浸泡在染缸，缸外站著穿西裝的陳律師。照片背麵題著生辰八字，墨跡是混著金粉的屍血。
    祠堂突然劇烈震動，江夜衝出時撞見更夫趙伯。他的頭蓋骨被掀開，腦漿裏泡著部智能手機，屏幕顯示正在接收信息：
    [0347] 陳主任：處理掉祭品
    發送人頭像正是年輕時的陳律師。
    江夜在晨霧中吐出帶血的懷表齒輪，手機顯示七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已注銷的殯儀館號碼。相機自動拍攝的染坊廢墟照片裏，有個穿絳紫旗袍的老婦正在織布。
    便利店老板遞來匿名包裹，裏麵是件未完工的嬰孩血衣。標簽寫著：
    &34；丁亥年亥月亥時前置於枕下，可暫保性命&34；
    當江夜觸碰血衣時，祠堂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夜行館鍾樓浮現血色投影：
    &34；第六夜&34；
    染坊殘垣上，無數雙血手正扒開地縫。最前方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江氏祖傳的翡翠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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