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素被梆子聲驚醒時，發現病床已移至荒廢的東廂房。月光透過殘破的窗紙，在青磚地上映出個倒懸的佝僂人影。她摸向枕下的桃木簪，卻抓到把黏膩的紙灰——昨夜放在床頭的《千金方》已燒成灰燼。
    竹梆聲在子時準時響起，懷素瞥見窗外飄過盞白燈籠。黃銅門環突然自行叩響，節奏暗合《黃帝內經》的七傷脈象。她赤腳踩上冰涼地磚時，發現每塊磚麵都刻著鎮屍咒，縫隙裏滲出腥臭的屍油。
    "蘇醫師，該查房了。"穿黑色壽衣的老更夫立在垂花門下，手中梆子竟是人腿骨所製。懷素後退半步，看見他後頸插著把生鏽的柳葉刀——刀柄纏著父親常用的青絲線。
    更夫引她穿過回廊時，懷素發現廊柱上掛滿人皮燈籠。燭火躍動間，燈麵浮現各年代患者的死狀：1948年的女學生渾身紮滿銀針，1999的包工頭腹腔塞滿當歸，而此刻的自己正被青銅鎖鏈拖入井底。
    拐角處的銅鏡蒙著血符，懷素瞥見鏡中自己口含壓舌板，七竅滲出朱砂粉。更夫突然用梆子敲碎鏡麵，碎片裏飛出群青翼屍蛾，鱗粉在牆上灼出"亥時勿近停屍房"的警告。
    停屍房的柏木門無風自開，懷素看見三具蓋著往生被的屍體自行坐起。中間那具掀開壽被，露出姑祖母蘇玉容的臉——她1958年被製成人形何首烏，此刻渾身長滿當歸根須。
    "蘇家女子活不過雙十..."姑祖母的喉管發出風箱般的聲響，指甲暴長三寸抓來。懷素揮動桃木簪刺向其膻中穴，卻見穴位處釘著枚青銅鎖魂釘。
    屍變的嘶吼引來陰風陣陣，懷素看見回廊盡頭浮現北洋軍隊的虛影。那些民國陰兵抬著口青銅棺槨，棺身貼滿泛黃的西藥處方。當首的軍官馬刀一指，紙紮戰馬竟踏碎地磚朝她衝來。
    懷素退入配藥房，打翻的雄黃粉在地上灼出八卦陣。陰兵在陣外徘徊，戰馬嘶鳴化為藥杵落地的聲響。她趁機翻開藥櫃暗格，找到本1943年的《驅煞劄記》，內頁夾著張泛黃的產科照片：父親正給孕婦注射的竟是水銀。
    停屍房突然傳來嬰兒啼哭，懷素衝回時看見姑祖母腹部高高隆起。屍身肚皮被利爪剖開，青黑的小手攥著把青銅手術剪。當渾身長滿藥斑的屍胎完全爬出時，懷素看見它心口刻著自己的生辰八字。
    屍胎臍帶突然纏住她腳踝，懷素摸到配藥房順來的砒霜瓶。毒粉撒落的瞬間，屍胎發出百人哭嚎般的尖叫，化作灘腥臭的藥渣。她撿起青銅手術剪，發現刃口刻著曾祖父的名諱。
    五更梆響時，陰兵與屍變者如潮水退去。懷素在晨光中查看《驅煞劄記》，最後一行血字突然顯現："鎮屍需用至親骨，蘇氏女當以心頭血飼之。"她解開衣襟，發現心口不知何時多了個銅錢大的淤青，正滲出朱砂色的液體。
    西廂房突然傳來砸門聲，懷素踢開碎磚時發現夾牆裏的陶甕。甕中泡著七具胎兒屍骸，臍帶連成北鬥陣，每個胎盤上都刺著蘇家女子的姓名。最末那個尚未腐爛的胎兒，眉眼與她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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