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倒懸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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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凝固成琥珀的刹那,江臨風聽見自己顱骨開裂的聲音。煉魂鼎內壁的銘文像蜈蚣般爬進裂縫,在他腦漿裏重新排列成族譜。當舌尖嚐到腐壞的羊水味時,他發現自己正蜷縮在琉璃棺裏,身旁連體嬰的臍帶纏繞著他的喉嚨。
"阿弟莫怕。"女嬰突然睜開爬滿血絲的眼睛,插著判官筆的心口滲出冰霜。她殘缺的左手穿過江臨風左眼,從顱腔裏拽出朵帶刺的黑菊。花蕊中包裹的翡翠耳墜叮當墜地,濺起的水銀浪花裏浮現出民國二十三年的暴雨夜。
江臨風撞破記憶的琉璃壁。雨幕中的江家老宅正在褪色,青磚牆皮大塊剝落,露出內裏森森白骨壘砌的牆體。他踉蹌著踩到節斷裂的趾骨,抬頭看見祠堂飛簷下掛著九盞燈籠——每盞燈籠都在融化,淌下的屍油在半空凝成青銅鎖鏈。
鎖鏈盡頭拴著林夕的腳踝。她倒懸在祠堂天井的枯井上方,血嫁衣逆著重力向上翻飛,露出小腿肚上暗紅的纏足印痕。當江臨風試圖抓住井繩時,發現自己的手掌正在霧化,指尖飄散的血珠映出十八重鬼影。
"時辰未到。"井底傳來蒼老的聲音。江臨風扒著井沿向下望,看見九位纏足姑婆正用骨針縫補一具女屍——女屍的臉每縫一針就變換一次,最後定格成林夕七竅流血的模樣。姑婆們突然齊刷刷抬頭,黑洞洞的眼眶裏鑽出青銅鎖鏈,將江臨風拖入井中。
下墜持續了整整一個甲子的光陰。江臨風在時空中肢解又重組,最終摔進宣統三年的靈堂。白幡無風自動,露出後麵九口棺材圍成的八卦陣。他驚恐地發現每口棺材都貼著黃符,符紙上的生辰八字正是他從小到大用過的陽曆生日。
靈堂中央的煉魂鼎突然嗡鳴。黑菊綻放的瞬間,江臨風左眼自動轉動,看見鼎內沸騰的竟是不同時期的自己:七歲溺亡的男童攥著翡翠耳墜,十八歲懸梁的少年舌頭上釘著青銅鎖,二十五歲渾身潰爛的屍體正用判官筆剜出左眼......
"該歸位了。"穿壽衣的老者從白幡後走出,手中銅鈴震得江臨風魂魄激蕩。他認出這是族譜畫像裏的曾祖父,老人左手無名指缺失的斷麵,正卡著半枚血玉扳指。當銅鈴第三次搖響時,九口棺材同時炸裂,屍塊在空中拚合成巨大的青銅鏡。
鏡中映出的卻不是江臨風。穿鳳冠霞帔的新娘正在鏡麵深處梳頭,每梳一下就有黑發鑽出鏡框。當新娘轉身時,翡翠耳墜晃出一道血光——鏡中人的左臉是林夕,右臉卻是姐姐江臨雪,脖頸處縫合線裏滲出黑菊汁液。
江臨風發瘋似的用判官筆刺向銅鏡。鏡麵裂開的刹那,無數蒼白手臂從裂縫中伸出,將他拖進鏡中世界。腐臭味變成濃烈的檀香,他跌坐在雕龍畫鳳的拔步床上,床沿垂落的瓔珞串竟是用嬰兒牙齒串成。
"夫君來飲合衾酒。"新娘的蓋頭自行掀起。江臨風看見林夕與江臨雪的麵容在血肉中交融,她們共用的喉嚨裏卡著把青銅鑰匙。當交杯酒觸到唇邊時,他突然看清酒液裏沉浮的眼球——每顆瞳孔都倒映著他被鎖鏈貫穿的童年。
床榻突然塌陷成漩渦。江臨風墜入棺槨夾層,後背撞上冰涼的青銅板。幽綠磷火中,他看見十八具自己的屍體呈放射狀排列,每具屍體的左手都握著半塊龜甲。當拚合完整的龜甲開始滲血時,地底傳來鐵器刮擦岩層的聲響。
左眼突然灼燒起來。江臨風扒著龜甲裂縫向下窺視,看見百米深的地脈中埋著倒懸的青銅城。街道兩側店鋪掛著人皮燈籠,戴儺麵的行人提著琉璃子宮當燈籠,胎膜中蜷縮的鬼嬰正隔著水幕與他對視。
判官筆在此刻劇烈震顫。江臨風順著筆尖指引望去,發現青銅城最高的塔樓上拴著條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的女子渾身纏滿咒繩,她轉身的瞬間,江臨風聽見自己喉嚨裏迸出破碎的嗚咽。
那是二十年前失蹤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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