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墜地的脆響在死寂中炸開，整座宅院突然發出骨骼錯位般的呻吟。我踉蹌著扶住窗欞，眼見月光下的庭院如水麵倒影般扭曲——青磚地麵翻湧起波浪，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樹竟在眨眼間褪盡枯葉，枝頭掛滿白綾紮成的紙花。
    閣樓木梯傳來密集的爬行聲，像是千百隻蜈蚣在木紋裏遊走。口袋裏的青銅鈴鐺突然發燙，燙得我不得不將其掏出。鈴身梵文泛起幽藍熒光，那些蝌蚪狀的文字竟如活物般扭動重組，最終在銅鏽斑駁處凝成八個篆字："血飼魂安，鈴響魄散"。
    地下室方向傳來鐵鏈繃斷的轟鳴，震得梁柱簌簌落灰。我攥著銅鈴退到書房，卻發現原本掛在牆上的姑婆遺像變了模樣——照片裏的旗袍女子左眼成了血窟窿，嘴角卻詭異地揚起，手中多出一盞青燈。燈芯躍動的火苗裏，隱約可見我童年居住的瓦房輪廓。
    十三扇雕花木門如墓碑聳立在長廊兩側，每扇門縫都滲出粘稠黑霧。第三扇鎏金門上的1927門牌正在融化，銅汁滴落處騰起腥臭白煙。青灰色手掌再次破門而出時，我終於看清那翡翠戒指內側的刻字——"沈月茹丙寅年立"，與契約血指印旁的日期完全吻合。
    "陳公子...該交利錢了..."沙啞女聲帶著算盤珠碰撞的脆響，黑霧凝成七竅流血的老賬房。他手中賬簿嘩啦翻動，泛黃紙頁上浮現我昨夜觸碰契約時留下的指紋："丁卯年七月十五，陳默借陰宅三日，息錢——"
    墨跡突然被血水暈開，整條走廊的地板開始塌陷。我墜向虛空時奮力搖響銅鈴，鈴音在墜落中化作實質的金色波紋。黑霧發出烙鐵入水的嗤響，十三扇木門在波紋中扭曲成旋轉的萬花筒。當雙腳觸及地麵時，青磚已變成浸血的戲台木板。
    戲台兩側的慘白燈籠驟然亮起，映出台下密密麻麻的灰影。生鏽的銅鑼無人自鳴，隨著鼓點漸急，幕布後轉出個戴孝的旦角。她水袖翻飛如白幡，唱詞卻讓我寒毛倒豎："歎郎君陽壽簿上墨未幹，怎奈那往生鈴響催命急——"
    戲服突然無風自鼓，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旦角脖頸扭轉180度，後腦勺赫然是姑婆的麵容！她甩出的水袖纏住我的腳踝，袖中伸出無數嬰孩手臂。銅鈴在此刻發出裂帛之音，戲台在震蕩中崩解成無數鏡麵，每塊碎片都映出我被不同方式殘殺的景象。
    在即將被鏡麵吞噬的刹那，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銅鈴上。鈴鐺內壁的朱砂八字突然燃燒，火光中浮現出姑婆的虛影。她抬手點在鏡麵，所有殺戮幻象瞬間凝固："默兒看好了，這才是沈家鈴鐺的真正用法——"
    血珠順著銅鈴紋路遊走，在空中結成八卦陣圖。鏡廊深處傳來不甘的嘶吼，十三扇木門重新顯現。姑婆的虛影指向第七扇貼滿符咒的梨木門："寅時三刻前找到契約真本，否則你的名字會永遠刻在..."
    話音未落，虛影突然被地下伸出的骨手扯碎。銅鈴裂開細紋，滾燙的鈴身在我掌心烙出八卦印記。走廊盡頭的座鍾突然敲響，聲波在血八卦作用下具象成金色通道，直指書房暗格——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個紫檀木匣，鎖孔形狀與銅鈴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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