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程九歌站在化為焦土的清河鎮廢墟上。腕間家紋已蔓延成鎖鏈狀刺青，每道紋路都在皮下蠕動。天際垂落的菌絲觸手卷著鎮民升空，那些人體如蠟融化，在百米高空凝成倒懸的屍塔——塔尖正是程氏老宅的殘垣。
    "夫君該歸位了。"
    三百道血柱中的懸棺同時炸裂，婉娘們踏著血浪走來。她們腹部隆起蠕動，菌絲肚皮下伸出青黑嬰爪。九歌握緊骨笛，發現笛身生出細密血管，正順著虎口鑽進掌心。
    地底傳來萬馬奔騰之聲，九歌腳下突然塌陷。墜入深淵時，他看見岩壁上嵌滿青銅甕，甕口探出的卻不是頭顱，而是程氏曆代家主的半截身軀。這些活屍手中握著殘缺族譜，齊聲誦念《飼宅咒》。
    深淵底部竟是條血河，河麵漂浮著人麵蓮。九歌抓住枯骨筏的瞬間，河水突然沸騰。無數浮屍睜眼，指縫間菌絲織成羅網，將他拖向河心漩渦。漩渦深處立著塊無字碑，碑頂坐著個蓑衣老者——正是五年前暴斃的風水先生！
    "程公子可識得此物？"老者掀開蓑衣，胸腔赫然是口青銅鍾。鍾麵刻著《陰陽倒逆訣》，而鍾舌竟是程九歌母親的舌骨！
    九歌揮笛擊鍾，聲波震碎浮屍羅網。鍾聲裏浮現塵封記憶：母親臨終前咬斷舌頭，用血在床板畫出鎮魂陣。而當時年幼的他被祖母抱走，陣眼處擺著個巫蠱人偶...
    血河突然改道，將九歌衝進岩洞。洞頂垂落鍾乳石全是倒掛的屍骸，地麵菌毯上凸起三百座血肉蓮台。每座蓮台端坐著巫蠱新娘，她們天靈蓋插著菌絲燈芯，火光裏重複著被活祭的場景。
    九歌的腕間鎖鏈突然繃直，拽著他撞向中央蓮台。蓮瓣層層綻開，露出內部水晶棺槨——棺中並排躺著初代家主夫婦的菌絲屍，兩人手中握著完整的往生笛！
    當九歌觸及棺槨的刹那，整條血河驟然靜止。菌絲從七竅湧入，眼前浮現程氏千年秘辛：所謂飼宅傳統實為謊言，真正目的是用血脈溫養往生笛。每位家主臨終前都會蛻下人皮，製成封印笛靈的符咒！
    "癡兒還不醒悟？"
    九歌在劇痛中低頭，發現心髒位置已成空洞，往生笛正在其中生根。血管化作菌絲經絡，與三百蓮台新娘的臍帶相連。水晶棺中的初代家主突然睜眼，菌絲屍身如蠟融化，順著笛身爬向九歌胸腔。
    深淵頂部傳來驚天裂響，陰陽裂隙已擴張至百裏。九歌透過裂縫看見人間慘象：菌絲天幕下，百姓如提線木偶走向程氏祖墳，自行剖開胸腔填入肉靈芝。而幽冥那側，三百凶穴噴出的冤魂正化作蝗群撲向人間。
    腕間鎖鏈突然斷裂，九歌的瞳孔轉為菌絲特有的熒綠色。他鬼使神差地吹響《往生訣》，笛聲卻引動天地異變。血河倒卷成通天水龍，將九歌托至裂隙中央。兩界罡風撕扯著他的軀體，每道傷口都長出人麵菌菇。
    "乾坤倒懸，往生門開！"
    鬼母的聲音從每個菌菇傳出，九歌看見自己的皮肉正在琉璃化。陰陽二氣在笛孔中交匯，凝成三百顆熒惑星砸向人間。每顆隕星落地即化作凶穴，爬出的卻是程氏曆代暴斃的族人。
    九歌的意識開始渙散，恍惚間看見母親的身影。她殘魂從鍾舌掙脫，用血在虛空畫出《逆生陣》。陣圖印入九歌心口空洞的瞬間，往生笛發出悲鳴，笛尾"王婉娘"三字滲出黑血。
    "我兒斷笛！"
    母親殘魂尖叫著撞向笛身。九歌趁機抽出心口骨笛，以自身脊柱為錘砸向笛尾。裂紋蔓延的刹那，三百蓮台同時爆炸，新娘們的怨氣匯聚成光柱灌入九歌體內。
    陰陽裂隙開始閉合，九歌的皮膚寸寸剝落，露出下麵菌絲編織的經絡。他最後瞥見人間景象，是婉娘們融合成的巨屍被菌絲天幕吞噬。而幽冥那側，初代家主的怨魂正順著閉合的裂隙尖笑。
    寅時的晨光中，九歌墜回程氏祠堂廢墟。心口插著半截斷笛，菌絲正在修補殘軀。他爬向殘存的犀角鏡，鏡中映出的卻是初代家主的麵容。腕間鎖鏈紋已蔓延成《飼宅咒》全文，每個符文都在汲取他的生命力。
    祠堂地磚突然翻動，三百青銅甕破土而出。甕中飛出曆代家主殘魂，圍著九歌結成煉魂陣。陣法中央浮現往生笛虛影，笛孔伸出菌絲纏住他的魂魄。
    "程氏第三千代容器已成，恭迎尊主歸位！"
    殘魂們的誦念聲中，九歌的瞳孔徹底化為墨色。他抬手輕揮，菌絲天幕降下血雨，淋到的生靈皆化為活屍。而在陰陽裂隙最後閉合處，初代家主的聲音幽幽傳來："好戲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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