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醜時，戲樓飛簷垂下九十九串紙銅錢。沈墨卿蜷縮在賬房角落，右眼瞳孔已化作蒙皮鼓麵，每次眨眼都伴隨沉悶鼓聲。窗欞外飄來焦糊味，他蘸著唾沫捅破窗紙——庭院青磚縫隙正滲出粘稠黑血，四十九道血泉在月光下匯成《目連救母》的戲文。
    "沈公子，該開臉了。"
    雲霓裳的亡魂倚在門框，腐爛的指尖捏著金柄描筆。沈墨卿的左手不受控地接過筆，蘸取硯台中凝固的血塊。當筆尖觸及麵頰時，皮下鑽出萬千紅絲，自行勾勒出鍾馗臉譜。油彩滲入肌理，在骨骼刻出北鬥七星陣。
    寅時三刻，第一聲喪鍾震落瓦當。戲台兩側盤龍柱轟然開裂，七具穿蟒袍的幹屍破柱而出。它們脖頸係著浸血絲線，隨沈墨卿眼球的鼓點跳起魁星步。台毯下鑽出二十八盞白骨燈，每盞燈芯都插著截焦黑指骨。
    地窖傳來鐵鏈掙動聲，沈墨卿的木質雙腳自行邁向枯井。井水已化作猩紅血漿，浮沉著四十九顆刻生辰的心髒。當他拋下描筆時，筆杆墜入血池激蕩漣漪，水底青銅棺槨應聲開啟。
    "恭迎大祭酒——"
    陰兵隊列自濃霧中顯現，紙馬的四蹄燃著青火。轎中飄出件織金蟒袍，裹住沈墨卿身軀的刹那，後背刺入四十九枚骨針。每根針尾綴著銅鈴，搖晃間喚出戲樓梁柱間的亡魂——那些懸梁的戲子們倒垂而下，腳尖點地跳起《遊陰山》。
    沈墨卿的喉嚨不受控地唱起戲文，聲帶震出的音波掀起血浪。戲台地磚轟然塌陷，露出深埋的萬人坑。坑中骸骨皆穿戲服，腕骨係著浸血名牌，最上層那具骸骨掌中緊握的，正是沈墨卿滿月時遺失的長命鎖！
    血池翻湧如沸，青銅棺中升起兩具連體女屍。她們的脊背皮膚縫合處綴滿銅錢，四隻手共同托著鎏金戲匣。當沈墨卿觸及戲匣時，女屍突然睜眼，異口同聲尖嘯："沈郎好狠的心！"
    前世記憶如潮水灌入——宣統三年中元夜，沈墨卿前世沈驚鴻與雲霓裳相約私奔。祖父率陰兵追至戲樓，將雲霓裳活釘在青銅棺內，逼沈驚鴻親手剜出她的心髒煉油點燈。雙生女屍原是雲霓裳的孿生妹妹，被沈九章製成鎮魂傀儡！
    "姐姐等你百年...該還債了..."
    女屍的縫合線寸寸崩斷，四隻手掐住沈墨卿咽喉。血池中浮起把金剪刀，沈墨卿掙紮間刺穿女屍眉心。黑血噴濺處，戲匣自動開啟，內裏盛著顆仍在跳動的心髒——表麵布滿青銅榫卯，與沈墨卿胸腔產生共鳴。
    五更梆響未落，戲樓藻井垂落萬千傀絲。沈墨卿被倒吊至半空，懷中心髒迸射青光。滄溟戲樓百年間的亡魂自地底爬出，撕扯著他的血肉。每塊被咬下的皮肉都在空中化作戲服碎片，重新拚成魍魎衣裹住骸骨大軍。
    "沈家血脈...果然美味..."
    雲霓裳的亡魂端坐觀眾席，指尖纏繞著沈墨卿的胎發。甲座七號的紙人突然爆燃，灰燼中站起四十九個穿肚兜的鬼童。他們手捧青銅碗接取滴落的血珠，地麵血泉隨之蒸騰，在戲台上空凝成血色戲牌：
    《九世償魂記》
    領銜主演：沈墨卿
    沈墨卿的右眼鼓麵轟然炸裂，飛濺的木屑化作符咒鎮住鬼童。他趁機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向青銅心髒。心髒表麵的榫卯機關應聲轉動，迸射的血箭洞穿雲霓裳的虛影。
    晨光刺破血霧時，沈墨卿將心髒按回胸腔。戲樓梁柱響起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每處榫卯接縫都鑽出帶倒刺的傀絲。他踉蹌衝進賬房，掀開祖父的樟木箱——底層整整齊齊碼著九代沈家人的頭骨，天靈蓋皆刻著《飼魂咒》！
    "今日...沈某親自斷這孽債..."
    沈墨卿扯下魍魎衣拋向藻井，二十八盞白骨燈同時爆燃。火舌舔舐著人皮鼓與青銅棺，萬千亡魂在烈焰中尖嘯。當他躍出戲樓時，懷中僅存半塊焦黑的玉玨，背麵浮出祖父絕筆：
    飼魂飼鬼終飼己
    九世焚身斷孽根
    百年戲樓在朝陽中轟然坍塌，焦土間唯餘那口枯井。井底傳來指甲抓撓聲，混著嬰兒啼哭與戲腔哀音，似在等待下個甲子輪回......
    喜歡七夜詭事館請大家收藏：()七夜詭事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