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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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廢墟在血雨中坍縮,露出地底百丈處的青銅祭壇。九根刻滿《葬龍經》的銅楔釘入地脈,楔尾纏繞的鎖鏈已爬滿銅綠。陳暮雨跪在祭壇中央,新生心髒的跳動聲與銅楔共振,震落穹頂的碎骨如雨。每塊碎骨墜地即化磷火,映出祭壇底部暗藏的殄文——這竟是連接陰陽兩界的龍脈斷口。
"該補楔了......"
陳永年的聲音從銅楔中滲出,帶著地脈深處的回響。陳暮雨撫過楔身裂痕,指腹被龍怨灼出焦痕。當他試圖拔出離位銅楔時,整座祭壇突然翻轉,將他拋入沸騰的冥河。河麵浮沉著客棧殘骸,那些雕花窗欞正在融化,露出內裏嵌著的脊椎骨。
冥河撐船人披著陳暮雨典當的長衫,竹篙每點一次水麵,就激起圈帶血沫的漩渦。船舷刻滿當票編號,陳暮雨在第七行看到自己典當玉墜的記錄,墨跡正化作蛆蟲鑽入船板。對岸迷霧中浮現客棧虛影,飛簷下掛著具風幹的蛟龍骨。
"船資。"撐船人摘下鬥笠,露出陳永年腐爛的麵容。他攤開的掌心上,陳暮雨的典當玉墜正被菌絲纏繞。冥河突然掀起巨浪,浪尖立著千百個陳氏先祖的亡魂,齊聲高誦《飼宅咒》。陳暮雨將新生金符拍向船底,符文化作金鱗覆蓋船身,在怨浪中劈開血路。
對岸矗立著千丈高的孽鏡,鏡麵用客棧曆代住客的顱骨磨製。陳暮雨在鏡中看見自己的千百世輪回——每世皆在客棧化作梁柱的瞬間,眼珠爆裂成燈籠。鏡緣爬出青銅藤蔓,將他拖入鏡中世界。這裏的時間逆流,客棧正從廢墟中倒著重生。
在時光溯流的盡頭,陳暮雨目睹洪武年間的真相:陳氏先祖並非首代飼主,而是從苗疆邪師手中接過客棧。真正的初代飼主被剝皮製鼓,其骸骨至今仍在客棧地基下誦經。當他觸碰鼓皮時,鏡中世界突然崩塌,現實中的孽鏡炸裂成骨雨。
鏡台廢墟下埋著半塊酆都城門匾額,殘存的"幽"字正滲出屍蠟。陳暮雨以金符為刃劈開匾額,露出內藏的《陰闕書》。書頁用太歲肉製成,記載著客棧實為陰司陽驛的秘辛——曆代飼主皆是陽間判官,用客棧篩選亡魂送入不同地獄。
書脊突然鑽出七條屍蠶,蠶身浮現陳家人被客棧吞噬的畫麵。陳暮雨割破掌心以血畫陣,屍蠶在金焰中爆成磷粉。磷粉飄落處,地麵顯出血色輿圖:客棧竟與十八層地獄的入口一一對應,天字號房直通刀鋸獄。
陳暮雨被無形力量拖入客棧殘存的天字號房。這裏已化作刀山地獄的延伸,床幔變成帶齒的鍘刀,地板縫隙伸出旋轉的青銅鋸。七具無皮屍懸掛房梁,正是曆代飼主的遺骸。他們的聲帶被菌絲連接,齊聲誦唱《剔骨謠》。
當鍘刀即將斬落時,陳暮雨將《陰闕書》塞入屍骸胸腔。書頁在腐肉間燃燒,釋放出被困的龍怨。蛟龍殘魂與刀山相撞,金鐵交鳴中劈開條通往客棧核心的裂隙。陳暮雨躍入裂隙時,背後傳來陳永年絕望的嘶吼:"豎子毀我酆都基業!"
裂隙盡頭是顆跳動的太歲肉瘤,表麵布滿客棧曆代住客的臉孔。肉瘤底部紮根於巨型龍骨之上,陳暮雨的金符心髒突然離體飛出,化作金釘將肉瘤釘死在龍怨匯集處。客棧千百年的死亡記憶如潮水灌入,他在劇痛中窺見終極真相:
龍脈本應滋養萬物,卻被陳氏先祖植入太歲肉瘤,改造成吞噬生魂的客棧。所謂飼主輪回,實為不斷用至親血脈澆灌太歲。而嫁衣女鬼,竟是首代飼主被分屍鎮壓的怨魄。
陳暮雨攀上龍骨,用金符血在逆鱗處書寫《斬脈訣》。龍骨劇烈震顫,太歲肉瘤爆出腥臭膿血。客棧殘存的梁柱如活蛇般纏來,卻被他體內覺醒的龍怨震碎。當最後一筆咒文完成時,地脈深處傳來清越龍吟,被禁錮六百年的靈蛟終於解脫。
肉瘤幹癟剝落,露出核心處的水晶棺。棺中封存著客棧最初的藍圖——張用高僧人皮繪製的《改命圖》。陳暮雨以棺為舟,隨龍脈清氣升騰而起,下方客棧廢墟正被湧出的黃泉水吞沒。
晨曦刺破陰雲時,陳暮雨立於荒草叢生的客棧遺址。掌心的金符漸漸暗淡,最後一縷龍怨化作青煙消散。他彎腰拾起半塊焦黑的玉墜,內裏封印的亡魂盡數超度。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廢墟上突然立起塊無字碑。當陳暮雨轉身離去時,碑麵悄然浮現血色讖言:
飼宅者終為宅飼
破楔人永墮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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