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打更聲在鏡麵間折射成七重鬼嘯。
    林懷謹攥著離卦鏡墜入鏡淵時，發現鏡煞體內竟是座倒懸的青銅鏡宮。十萬麵人骨鏡鑲嵌在宮牆上，每麵鏡中都封印著個蜷縮的魂靈。他踩碎的鏡渣突然活化，順著褲管鑽進皮肉，在血脈裏凝成冰涼的鏡脈。
    "三少爺終於來了。"
    沙啞女聲從鏡柱後傳來。懷謹轉身看見個渾身裹著鏡綃的女人，她發髻間插著的十二把銀梳正在鏡麵化，梳齒間纏著寫滿咒文的頭發——正是十年前投井的教引嬤嬤崔氏。
    崔嬤嬤的裙裾突然揚起，露出由數百麵小圓鏡組成的下肢。鏡麵映出懷謹出生時的畫麵：接生婆剪斷臍帶的剪刀竟是把刻著《飼鏡咒》的青銅鏡剪，而窗外蹲著個正在吃鏡渣的侏儒。
    "這才是林家的長子。"崔嬤嬤的鏡指劃過宮牆，某麵骨鏡突然滲出黑血，映出個渾身鏡鱗的男嬰，"你不過是養來喂鏡的牲靈。"
    懷謹的左手突然不受控製地刺向離卦鏡。皮膚下凸起的鏡脈如活蛇遊走，在肘部凝成個鏡瘤。崔嬤嬤敲擊鏡柱，整座鏡宮響起攝魂鈴般的共鳴，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成七個鏡傀。
    "鏡煞飲過三代嫡子血，該蛻皮了。"崔嬤嬤的鏡裙炸裂，露出腹腔內的鏡巢——二十個鏡胎正在啃食她的內髒，每個胎兒的頭顱都是麵會哭笑的銅鏡。
    懷謹用離卦鏡割破鏡瘤，噴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鏡漿。那些液體落地即凝成鏡蛭，反向鑽回傷口啃噬鏡脈。劇痛中他瞥見鏡宮穹頂的星圖竟由人眼拚成，屬於母親的那對眼睛突然流下血淚。
    鏡宮地麵突然龜裂，露出底下沸騰的鏡池。懷謹看見曆代林家長子正在池中經曆"鏡蛻"——他們的皮膚被鏡煞觸須撕開，露出底下由碎鏡組成的骨骼。最深處那具正在蛻變的鏡骸，麵容竟與父親一模一樣。
    崔嬤嬤的鏡胎破腹而出，在空中組成個鏡輪。當鏡輪轉動時，懷謹的眼前浮現林家百年秘史：原來鏡煞是祖上鎮壓的唐代鏡妖，每逢甲子便需用嫡係血脈重續《鎖鏡契》。而他的生辰八字，正對應著今夜子時的鏡煞睜眼時刻。
    "該換鏡心了。"崔嬤嬤的聲帶突然鏡化，音調變成父親的聲音。懷謹懷中的離卦鏡突然飛向鏡池，池底浮出座由九百九十九個鏡顱堆砌的祭壇，壇心供奉的竟是母親那顆正在鏡麵化的心髒。
    整座鏡宮突然劇烈收縮。懷謹的瞳孔開始鏡麵化，透過雙重鏡膜看到真實世界——懸鏡堂所在的山穀竟是鏡煞的眼窩，七十二處鏡塚組成瞳孔紋路，而林家眾人正站在睫毛狀的鏡碑上念咒。
    祭壇上的鏡心突然睜開豎瞳。懷謹的太陽穴炸開劇痛，兩片銅鏡從眼眶長出。當鏡煞完全睜眼的刹那，他看到百裏外的青蘿鎮正在鏡麵化：百姓的皮膚龜裂脫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鏡胎；河流倒懸成水銀鏡，映出無數掙紮的鏡奴。
    "謹兒接住！"
    大姐的尖叫刺破鏡鳴。懷謹鏡化的右手突然恢複知覺，抓住從鏡心射出的翡翠簪——正是母親封在《懸鏡錄》中的破煞器。當簪子刺入鏡心豎瞳時，十萬麵人骨鏡同時爆裂，鏡宮穹頂墜下二十八個渾身鏡鱗的守鏡人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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