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天光滲著鏡麵冷青。
    林懷謹握著翡翠簪跌出鏡墟時，整座青蘿鎮正回蕩著詭異的鏡裂聲。屋簷上的霜花凝成細密鏡齒，每片瓦當都映出鎮民們扭曲的倒影。東市肉鋪的斬骨刀突然鏡麵化，刀刃上映出的已不是屠夫的臉，而是個啃食鏡片的侏儒。
    "鏡煞睜眼..."懷謹的右眼殘留著鏡心豎瞳的灼痛，左眼看見的世界布滿蛛網狀的鏡紋，"全鎮都成了祭品。"
    祠堂方向傳來鏡鼓轟鳴。七十二麵鎮魂鏡升空組成鏡輪，每個鏡格都映著個正在鏡化的鎮民。懷謹突然被股大力拽進暗巷，渾身纏滿守宮鏡的大姐捂住他的嘴，她耳後的皮膚已經鏡鱗化，每片鱗下都嵌著粒帶血的鏡砂。
    "用離卦鏡照我膻中穴！"大姐撕開衣襟，胸口浮現出由鏡紋組成的河圖，"鏡媒能暫時鎮住..."
    話音未落，天空突然墜下鏡雨。
    第一滴鏡雨穿透藥鋪幌子時，掌櫃的慘叫聲驚飛了鏡化的烏鴉。懷謹親眼看見那滴液態鏡珠在掌櫃額頭蝕出銅錢大的鏡洞，洞內伸出條長滿鏡齒的觸須。
    "躲進染坊！"大姐甩出鏡索纏住屋簷。那些浸泡在靛青染缸裏的布匹正在鏡麵化，每匹布上都浮現出人臉的輪廓。
    染坊地窖堆滿鏡箱。當懷謹掀開某個刻著"唐天寶三年"的鏡匣，裏麵竟蜷縮著具道袍完整的幹屍。幹屍突然睜眼，鏡化的瞳孔映出段記憶：唐僖宗年間，青蘿鎮鏡匠用《璿璣禁法》將鏡妖封入鎮鏡塔，而林家先祖正是當年叛變的守塔人。
    "貧道等了兩甲子..."幹屍的喉結滾動出金石之聲，"該還債了。"
    地窖突然劇烈震顫。懷謹抬頭看見恐怖景象：鏡雨在地麵匯成鏡溪，溪水中站起無數鏡蝸——那些半人高的鏡螺中，都封存著鎮民的三魂七魄。
    道屍咬破指尖在懷謹掌心畫下《破鏡符》。符咒觸到翡翠簪時，簪頭的並蒂蓮突然綻放，每片蓮瓣都是麵會呼吸的銅鏡。大姐突然慘叫，她的鏡鱗開始逆向生長，刺破皮膚組成鏡甲骨。
    "鏡媒現形了！"道屍的拂塵炸成萬千鏡絲，"快用離卦鏡照她天靈！"
    懷謹忍痛揮鏡。青光中浮現出大姐的真相：她的脊椎早已鏡化成蛇形鏡骨，每節骨縫都連著個鏡胎的臍帶。那些臍帶另一端通向鎮外荒山，正是當年鏡塔遺址。
    鏡溪突然暴漲成鏡潮。數以萬計的活鏡人從潮水中站起，他們的關節處鑲著鎮魂鏡，胸腔內跳動著鏡心。更可怕的是潮水開始倒灌天際，雲層逐漸凝成巨大的鏡膜。
    "這是鏡墟倒影..."道屍的右臂突然鏡化崩解，"須找到真正的..."
    懷謹被鏡潮卷向荒山時，翡翠簪突然指引他看向腳下。倒懸的鏡天裏，真正的青蘿鎮民正在鏡膜背麵掙紮，每個人的倒影都被釘在鏡菩提樹上——那是用《璿璣禁法》培育的鎮物，樹身由九百個鏡匠指骨纏繞而成。
    鏡塔廢墟中央矗立著棵鏡菩提。當懷謹將翡翠簪插入樹身裂縫，樹冠上的鏡果同時爆裂，濺出的鏡漿在半空凝成《璿璣鏡陣》。大姐的鏡甲骨突然反刺自身，鏡骨縫中迸發出刺目血光。
    "就是現在！"道屍殘軀撞向鏡菩提。懷謹用離卦鏡折射血光，在鏡潮中撕開條通往鏡煞命門的通道。鏡菩提的根係突然活化，纏住懷謹腰身拽向地底——那裏沉睡著真正的鏡匠遺骸，手中握著能重組鏡墟的唐式海獸鏡。
    當懷謹抓住銅鏡刹那，整座荒山開始鏡麵折疊。他看見二百年前的自己正在鏡塔刻咒，而當代的鏡煞本體，竟是林家祠堂那麵高祖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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