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浮出屍油海麵時，蒼穹正下著血雨。他攀住漂浮的青銅棺碎片，發現油海中沉浮著無數人顱燈籠。每盞燈籠的頜骨都在開合，誦經般重複著："亥時三刻，骨符鎮煞..."
    "嘩啦！"
    油海中央突然形成漩渦。九具纏滿水草的棺材豎立著浮出，棺蓋上用胎毛蘸血畫著《陰婚錄》殘頁。陸青崖的腕間傷口被屍油浸泡，竟長出細密的青鱗，鱗片下凸起蚯蚓狀的血管，正朝著心髒方向蠕動。
    "咚咚！"
    悶雷般的鼓點從海底傳來。陸青崖的瞳孔突然分裂成雙瞳，視線穿透粘稠的屍油——海底矗立著座由人顱堆砌的骨塔，塔尖插著把青銅鎮魂鑼。鑼麵陰刻的儺神像正流出血淚，淚珠在海麵凝成張黃皮子拜月圖。
    "該還債了。"
    李三姑的聲音在顱骨間回蕩。陸青崖猛然回頭，看見老婦倒懸在青銅鑼上方，她的脊椎骨已替換成趕屍鞭，鞭梢拴著七個哭嚎的嬰靈。最末端的嬰靈突然暴漲，化作十米高的皮影鬼將，手中的骨刀劈開屍油海浪。
    陸青崖翻身躍入最近的棺材。棺內盛滿青綠色膿液，浸泡著具渾身長滿眼珠的屍骸。當骨刀劈中棺槨時，膿液中的眼珠突然齊睜，迸射出磷火點燃鬼將的骨刀。
    "用魂血點燈！"李三姑的趕屍鞭纏住陸青崖脖頸，"你本就是活祭燈芯！"鞭梢嬰靈啃咬他的喉管，鮮血濺在青銅鑼麵，儺神像突然轉動眼珠，整座骨塔開始劇烈震顫。
    陸青崖的鱗片盡數炸起。他扯下腕間青鱗刺入嬰靈眼眶，趁鬼將失控的瞬間撞向骨塔。顱骨堆中伸出無數腐爛的手臂，將他拽向塔底的殉葬坑——坑中豎立著三百根槐木樁，每根樁上都釘著具陰婚少女的屍骸。
    "這才是真正的陰兵借壽陣..."陸青崖的指尖觸到木樁符咒，記憶如毒蛇般鑽入腦海：六十年前的子夜，祖父在這些槐木樁上活剝少女，用她們的背皮製作皮影，剩餘的血肉倒進屍油海滋養怨靈。
    骨塔突然傾斜。陸青崖墜入殉葬坑底，砸碎了具水晶棺。棺中少女的嫁衣下鑽出成千上萬的屍蠶，它們互相吞噬融合，最終化作個與陸青崖容貌相同的男子。男子脖頸掛著七塊血玉鐲，瞳孔裏映出青銅棺槨中陸三爺的獰笑。
    "我才是陸青崖。"男子撕開自己的臉皮，露出下麵李三姑布滿屍斑的真容，"你不過是養在陽間的替魂偶！"
    殉葬坑突然升起九盞人顱燈。燈光映照下，陸青崖看見每具陰婚屍骸的腹部都刻著《陰婚錄》殘頁，文字記載著更駭人的真相：陸家男子實為黃皮子借胎所生，每逢七代就要與至親換皮續命。
    "時辰到了。"假陸青崖甩出趕屍鞭。鞭梢嬰靈化作七道血符，將真陸青崖釘在槐木樁上。屍油海突然沸騰，數百具皮影人踏浪而來，手中骨針牽引著浸泡在油中的驢皮。
    第一根骨針刺入鎖骨時，陸青崖的魂血染紅了槐木樁。樁體表麵的符咒突然活了過來，化作三百條血蜈蚣鑽入他的血管。當第七根骨針刺入天靈蓋，青銅鎮魂鑼自動飛臨頭頂，鑼麵儺神像張開血盆大口。
    "咣——"
    李三姑敲響鎮魂鑼。陸青崖的肉身瞬間幹癟，魂血被吸入鑼麵的儺神口中。就在魂魄即將離體的刹那，殉葬坑底的水晶棺突然炸裂，真正的第七塊血玉鐲破棺而出，精準嵌入他胸口的鱗甲縫隙。
    屍油海掀起滔天巨浪。血玉鐲釋放出刺目紅光，所有槐木樁上的陰婚屍骸同時仰頭尖嘯。陸青崖的脊柱節節爆響，鑽出九根青銅鎖鏈刺穿李三姑的四肢百骸。鎖鏈末端連接的，正是海底那三百具被剝皮的少女怨靈。
    "該贖罪的是你們！"陸青崖的聲帶發出男女混響。他扯斷趕屍鞭，將李三姑的殘軀甩向骨塔尖峰。青銅鎮魂鑼突然倒轉，儺神像的七竅中噴出青綠色鬼火，將整座骨塔燒成白地。
    當最後一縷鬼火熄滅時，陸青崖在灰燼中發現把骨製鑰匙。鑰匙插入胸口的血玉鐲，鐲身應聲碎裂，露出裏麵蜷縮的嬰靈——那竟是自己七歲時的魂魄，被煉成器靈囚禁六十載。
    屍油海開始退潮。陸青崖跪在裸露的海床上，看見地殼裂縫中嵌著塊青石墓碑。碑文記載著陸家真正的族訓："七代換皮，九世為畜，黃仙歸位，萬魂同哭。"
    晨曦刺破陰雲時，陸青崖的脖頸生出細密青鱗。他攥著青銅鑰匙走向海岸線，身後拖著的趕屍鞭上，三百陰婚怨靈正發出解脫的嗚咽。在礁石盡頭，第七夜的血月正從海平麵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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