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踏上礁石時，血月正從海妖口中升起。他裸露的脊背布滿鱗甲，青銅鎖鏈從尾椎骨鑽出，末端拴著的三百怨靈正在融化，化作磷火滲入礁石裂縫。當第七滴魂血墜入海溝，海底傳來黃皮子拜月般的尖嘯。
    整片屍油海突然凝固。陸青崖的鱗甲倒豎，看見海麵浮現出陰婚陣全貌——九條由人顱燈籠組成的鎖鏈，正將海底的青銅棺槨緩緩拽起。棺蓋開啟的刹那，三百裏海域升起血霧，霧中浮現六十年前的送親場景：祖父陸三爺手持鎮魂釘，將哭嚎的少女們釘進槐木戲箱。
    "時辰正好。"
    青銅棺中升起具三丈高的黃仙法相。祂的皮毛沾滿屍油，九條尾巴各纏著塊血玉鐲，利爪握著由三百根人筋編織的趕屍鞭。當法相睜開第三隻眼時，陸青崖的鱗甲突然脫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陰婚錄》殘頁。
    "我的好孫兒..."黃仙法相發出祖父的聲音，"該換皮了。"趕屍鞭甩出九道血雷，將陸青崖釘在礁石上。海底升起九具青銅鼎，鼎中沸騰的屍油裏浮沉著人皮影偶，每張人皮都長著陸青崖不同年齡的臉。
    血月突然淌下淚珠。淚滴觸及海麵的瞬間，整座陰婚陣開始逆轉。陸青崖掙斷鎖鏈，發現礁石裂縫中伸出無數腐爛的手——那些被活祭的少女怨靈，正撕扯著自己的魂魄往海底拖拽。
    "你們不是要複仇嗎？"陸青崖扯開胸口的鱗甲，露出跳動的器靈心髒，"撕碎這具黃仙皮囊！"怨靈們尖嘯著鑽入他的七竅，魂火從眼眶噴湧而出，將黃仙法相的皮毛燒出焦痕。
    青銅棺槨突然炸裂。陸家真正的鎮物浮出海麵——那是塊刻滿儺麵的巨型人皮鼓。陸青崖踩著怨靈托舉的血浪躍上鼓麵，發現鼓槌竟是自己被煉化的脊椎骨。當第一聲鼓點炸響，三百裏海域升起九根水龍卷，每道龍眼裏都站著個穿嫁衣的陰婚怨靈。
    "百鬼擂鼓，黃泉倒流！"陸青崖揮動骨槌砸向鼓麵。人皮鼓浮現出陸家七代換皮的場景，每個畫麵都伴隨著怨靈的尖嘯。黃仙法相的尾巴接連斷裂，血玉鐲墜海時激起的浪濤中，浮現出祖父被萬鬼啃食的虛影。
    當第七塊血玉鐲沉入海溝，人皮鼓突然爆出刺目血光。陸青崖看見六十年前的自己——那個被煉成器靈的七歲童魂，正從鼓麵滲出。童魂的指尖穿透時空，將青銅鑰匙插入黃仙法相的第三隻眼。
    "該醒了。"童魂的聲音清脆如鈴。海域瞬間凍結，黃仙法相裂成萬千碎片，每塊碎片都映著段被篡改的記憶：原來真正的黃仙早在民國時期就被陸三爺剝皮抽骨，所謂陰兵借壽陣，不過是凡人妄圖僭越生死的鬧劇。
    血月崩裂時，陸青崖抱著童魂走向海岸線。三百陰婚怨靈化作星火升空，將人皮鼓燒成灰燼。礁石灘上，七塊血玉鐲碎片拚成麵銅鏡，鏡中映出戲樓地宮的真相——那具青銅棺裏躺著的，不過是披著黃仙皮的陸三爺幹屍。
    晨光刺破陰雲時，陸青崖的鱗甲盡數脫落。他站在重見天日的戲樓廢墟前，腕間傷口處鑽出條青鱗小蛇。當小蛇吞下最後塊血玉鐲殘片，戲台地基突然塌陷，露出埋藏百年的《出馬正譜》，扉頁朱砂寫著：
    "以魂飼燈者，方見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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