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崖墜入油池的瞬間，三百具油脂屍骸突然睜眼。他們的眼球在濃稠的褐液中膨脹爆裂，濺出的膿血凝成鎖鏈纏住他的四肢。池底胚胎的臍帶觸須紮入他後頸的油魈圖騰，骨髓凝固的刺痛如萬蟻噬骨。
    "開鼎——"
    油池四壁的青銅輸油管齊聲轟鳴。宋青崖的耳膜被震出兩道血線，他看見池底裂開九道地縫，三百口人形油鼎破土而出。每口鼎足都是倒立的嬰屍，鼎腹浮雕著活人榨油的煉獄圖，鼎蓋縫隙裏伸出融化的手掌。
    "滋滋..."
    宋青崖的皮膚開始滲油。他抓過漂浮的屍骸擋在身前，那具油脂包裹的鎮民突然咧嘴大笑，胸腔裂開噴出滾燙的屍油。油液澆在胚胎觸須上，竟讓怪物發出愉悅的尖嘯。更多屍骸遊弋而來，用融化的手指在他後背刻下薩滿咒文。
    "青崖！看鼎耳！"
    恍惚間聽見祖父的嗬斥。宋青崖忍痛掰開纏在腰間的臍帶，發現最近那口油鼎的耳環刻著鄂倫春鎮魂紋。當他的血手觸到紋路時，鼎蓋突然炸飛，鼎內沸騰的屍油中浮出半塊青銅鏡——鏡麵映出三十年前的雨夜：油坊地窖裏，父親將哭嚎的鎮民推入榨油機，祖父則用狼毫筆蘸著脊髓油在鏡麵書寫契約。
    鏡中契約突然具象化。泛黃的羊皮紙從鼎內升起，紙麵用屍油寫著："甲子年霜降，宋氏獻三百活魂，換油魈賜長生。"落款處按著七枚血指印，最新那枚的指紋與宋青崖右手完全重合。
    "啊！"
    胚胎觸須突然發狠。宋青崖的尾椎骨傳來斷裂聲，金黃色的骨髓油從裂口噴湧，在油池表麵繪出轉動的陰陽魚。三百油鼎應聲傾倒，鼎中屍油匯成滔天巨浪，將他拍向池心的九層屍油燈塔。塔頂的青銅鈴鐺自鳴，鈴聲幻化成祖父的囈語："飲油...方得長生..."
    宋青崖撞碎第七層塔窗。腐臭的油脂中浸泡著七盞琉璃人顱燈，燈芯竟是蜷縮的嬰兒幹屍。當他掰開燈罩想要解救時，嬰兒突然睜眼咬住他的手指，乳牙間溢出的黑油瞬間腐蝕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這是你的命燈。"
    胚胎的聲音在顱腔共鳴。宋青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塔底堆積著上千個油浸賬簿，每本都記錄著被煉油者的生辰。最上方那本自動翻開，露出父親的字跡："壬午年臘月，取青崖胎發三錢，合怨魂油飼魈胎。"
    塔外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宋青崖攀上塔頂眺望，整座鎮子的地麵正在塌陷，露出地下縱橫交錯的青銅油管。管中奔湧的屍油匯聚成河，河麵浮出七十二具青銅棺槨——每具棺蓋都刻著鎮民的名字，棺縫中伸出沾滿油渣的求救信。
    "救...救..."
    宋青崖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出最近那具棺材裏的是趙鐵匠，屍體的脊椎骨被替換成青銅榨油杆，正瘋狂敲擊棺蓋。更恐怖的是棺材陣列中央那口雕龍巨棺，棺蓋上用血畫著油魈真身——那是由十萬根臍帶纏成的肉山，每根臍帶末端都連著具融化的胎兒。
    胚胎觸須突然將他拽向巨棺。宋青崖的後背撞碎棺蓋，腐臭的屍油中伸出數百雙嬰孩手臂。那些手臂的掌紋組成薩滿咒語，將他按在棺底刻滿經文的青銅板上。板麵突然升溫，燙得他後背滋滋作響，油魈圖騰在劇痛中蔓延至全身。
    "以骨為柴，以魂為焰。"
    棺中響起三百重混音。宋青崖的關節開始融化，金黃的骨髓油滲入青銅板縫隙。板麵經文逐一亮起，映出油坊地下更大的秘密——整座鎮子建在萬人坑上，坑中骸骨被煉成屍油後，通過青銅管網輸送給全省的富商顯貴。
    "你們宋家...騙我們喝下親人..."趙鐵匠的棺材突然爆裂，他的屍體在油浪中膨脹成巨人，"現在該還債了！"
    七十二口棺材同時炸開。鎮民屍骸在油魈操控下融合成肉山，三百根榨油杆從他們體內刺出，將宋青崖釘在青銅棺槨上。油魈胚胎趁機鑽入他裂開的脊椎，將十萬根臍帶接入他的神經。
    劇痛中閃現走馬燈：滿月夜祖父將油勺插入他的天靈蓋，取腦髓油供奉魈胎；父親用鎮民骨灰混合屍油，在省城開設長生油鋪；而自己每日清晨喝的"醒神茶"，實則是延緩異化的腐屍油湯。
    "該結束了。"
    宋青崖咬碎後槽牙。藏在牙中的獸骨符碎片刺破牙齦，混合著骨髓油噴在油魈臍帶上。鄂倫春鎮魂咒瞬間點燃整座油池，青色火焰順著青銅管網蔓延全鎮。在衝天火光中，他抓住胚胎核心的契約羊皮紙，連同自己的魂魄一起投入沸騰的千度油鼎。
    油坊遺址的殘垣上，最後縷青煙凝成鄂倫春薩滿的圖騰。百年後考古隊在此發掘出青銅鏡殘片，鏡麵仍能照出飄渺人影——那人影總是提著盞人顱油燈，在午夜為迷途者指引避開地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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