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鎮陶瓷廠的廢窯裏飄著血霧，陳歌踩著滿地碎瓷走向窯口。月光透過坍塌的穹頂灑在殘窯上，青磚縫隙裏嵌著的瓷片正在滲出暗紅液體，那些半融化的釉麵浮現出人臉凸起，像是燒製時被活埋的匠人在掙紮。
    "第七口窯。"看門的老楊頭舉起煤油燈，昏黃的光暈裏，窯壁殘留的匣缽碎片突然豎立如刀。他踢開腳邊的破碗，瓷片碰撞聲在窯洞內反複折射，最後竟拚湊出段《哭喪調》的旋律。
    陳歌蹲身撿起塊帶指紋的瓷片，釉下紅的紋路在掌心發燙。當他把瓷片對準月光，半透明的胎體裏凝固著縷黑發——正是爺爺臨終前被剪下的那綹。窯坑深處的積水突然沸騰，浮起三十七個青花瓷枕，每個都浸著暗紅血漬。
    "這窯口邪得很。"老楊頭用煙杆敲打窯磚，"上個月考古隊來取樣，帶走的瓷片半夜裏自己拚成個骨灰罐..."他突然噤聲，窯洞深處傳來清脆的裂瓷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瓷胎。
    陳歌的登山靴陷進窯灰，手電光束掃過窯床時，照出個倒扣的龍缸。缸底殘留的釉淚凝結成血珠狀，當他伸手觸碰，整口缸突然碎裂，飛濺的瓷片在空中組成八卦陣圖。陣眼處躺著半截焦黑的腿骨，骨麵刻滿"鎮魂"符咒。
    手機突然震動，陶瓷博物館發來緊急郵件。監控視頻顯示陳列櫃裏的永樂青花梅瓶正在滲血，瓶身纏枝蓮紋變成血管脈絡。當保安靠近時，梅瓶突然炸裂，飛出的瓷片割斷了他的頸動脈。
    陳歌用朱砂繩捆住塊碎瓷，麻繩突然繃斷成七截。碎瓷劃破的手腕滴血墜地，血液在窯灰上勾勒出瓷窯結構圖——標注著火膛位置的區域，赫然用骨灰寫著"陳氏血祭"。
    老楊頭突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掀開油膩的棉襖，胸口紋著青花五供圖。當陳歌後退時，老人幹癟的右手插入自己腹腔，掏出的卻不是內髒，而是把沾著屍油的瓷刀："等了四十年，總算等到守宅人的血開窯..."
    陳歌揮動雷擊木擊飛瓷刀，木棍與瓷器相撞竟發出金鐵之聲。老楊頭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裏麵青灰色的瓷胎。他的眼球在眶中轉動，發出釉料燒製的脆響："萬曆年的血瓷匠，給陳家燒了三百口鎮魂缸，該討債了。"
    窯洞突然劇烈震動，三十七口殘窯同時噴出血霧。陳歌在紅霧中看見無數瓷匠的冤魂，他們舉著瓷化的骨錘敲打虛空，每聲敲擊都讓心髒跟著震顫。血霧凝結成瓷土，將他雙足牢牢固定在地麵。
    "血債要用血瓷還！"瓷化的老楊頭四肢反折著爬來，胸口的五供圖變成吸血的漩渦。陳歌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雷擊木瞬間燃起青火。當木棍刺入瓷人咽喉時，整個窯洞響起萬千瓷器的悲鳴。
    坍塌的窯磚下露出條青石階，陳歌順著台階來到地下作坊。成排的陶車仍在自行旋轉，未成型的泥胎上留著帶血的掌印。當他靠近水缸舀水，水麵突然浮現出爺爺的臉——老人被捆在陶車上，旋轉的轉盤正在將他碾成瓷泥。
    作坊暗門後是釉料間，牆上掛著發黴的配方簿。陳歌翻開泛黃的紙頁，最後幾頁被血漬浸透："天啟三年霜降，取守宅人心頭血三升，混以難產婦胞衣灰..."配方旁的朱批觸目驚心："陳氏第七代守宅人陳永年親驗"。
    釉料缸突然爆裂，猩紅的液體中浮起具瓷俑。俑身布滿裂紋，每個裂口都伸出嬰兒的手臂。當陳歌砸碎瓷俑，飛濺的瓷片割破牆壁，露出後麵封存的瓷棺——三百口袖珍棺材排列成北鬥狀，每口都刻著守宅人的生辰八字。
    手機在此刻收到殯儀館視頻：停屍房所有冷藏櫃自動彈開，屍體表麵覆蓋著瓷化角質。當管理員試圖搬運時，屍體的天靈蓋突然掀開，湧出的不是腦漿而是青花釉料。視頻最後五秒，某具屍體坐起時露出了爺爺的側臉。
    陳歌踹開作坊盡頭的鐵門，陰風卷著瓷粉撲麵而來。地下祭壇中央擺著口三米高的龍缸，缸身五鬼運財圖裏的惡鬼正在啃食守宅人畫像。當他用令旗挑開缸蓋，沸騰的釉料中浮著具白骨，骨架上粘連的瓷胎正形成新的人形。
    "當年你太祖爺爺把我封進瓷胎，可想到有今日？"白骨突然開口，下頜骨碰撞出瓷器的清響。它指骨輕彈，祭壇四角的瓷甕應聲炸裂，飛出三十七把瓷刃組成刀陣。
    陳歌扯下祠堂帶來的鎮宅符，黃裱紙遇風自燃。火焰在空中凝成鍾馗捉鬼圖，卻被瓷刃割得支離破碎。當第一把瓷刃刺入肩頭時，他驚覺傷口流出的血正在瓷化，皮膚表麵浮現出冰裂紋。
    祭壇地磚突然翻轉，露出底下沸騰的釉池。白骨操縱的瓷泥巨手將陳歌按向池麵，高溫灼燒著他的睫毛。千鈞一發之際，他掏出祖傳的羊脂玉玨投入釉池，池水瞬間凝結成冰，玉玨上的守宅人徽記在冰麵投射出星圖。
    "你竟敢用鎮魂玉！"白骨發出瓷器炸裂般的尖叫。星圖籠罩下，龍缸表麵的五鬼圖開始脫落，露出底下真正的銘文——"崇禎七年，陳氏守宅人陳永昌以身祭窯"。
    陳歌趁機攀上龍缸邊緣，缸內凝結的釉料裏封存著九代守宅人的魂靈。當他割破手掌將血滴入缸中，三百口瓷棺同時震動，棺蓋表麵浮現出血脈相連的脈絡圖。白骨被星圖光束貫穿，瓷化的身軀寸寸龜裂。
    "血瓷重鑄，陰陽歸位..."缸中魂靈齊聲低吟。陳歌的血液在龍缸表麵遊走，修補著曆代守宅人施加的封印咒文。當最後道裂痕被血線彌合時，所有瓷棺自動閉合，殯儀館視頻裏屍變的爺爺突然化為青煙消散。
    黎明時分，陳歌站在陶瓷廠廢墟上。朝陽下的碎瓷不再滲血，那些釉麵人臉重歸平靜。手機收到條陌生彩信：故宮瓷器庫的監控顯示，所有陳氏血瓷的裂紋正在自動修複，胎體內的黑發卻組成了新的符咒——"五仙歸位日，守宅碎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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